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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次手术有传闻说少了一把手术刀。可是我知道，蒋医生手术里少掉的手术刀不止一把。我在医院调查了很久，但我从未放弃寻找真相。这件事仿佛雕刻在了我的身体里，如果我不能找到谜底，我将永远无法离开。
晓妍是一个月前来医院的，她是一个拥有活泼的女孩子，主治她的就是蒋医生。两个礼拜前做完手术晓妍没有醒过来，一直处于昏睡状态，那双眼睛还没有睁开。
真是双漂亮的眼睛啊，曾经，几乎所有医院的人都这么感叹过，包括我。
但这让我想起那张贴在休息室蒋医生柜门背后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看得出也是二十岁左右，留着齐肩的长发，她长得并不出色，是淹没在人海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但是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睛尤其是在笑起来时竟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穿透力，并且强制地锁定你的目光。我无法用淡粉色的唇或是整洁的贝齿这类庸俗的词去准确地形容，我想，只有真正见过的人才会深刻那种无与伦比的真实和纯正，还有来自心底莫名的熟悉和疼痛。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很关键。
手术后，我又仔细检查了手术用具，数量虽然没少，但是，有一把手术刀并不是原来配置的那一把。我于是断定，这一次，手术刀又少了一把。
我知道这是个机会，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甚至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我更拼命地开始翻找每一个角落，力求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我要找到那遗失的手术刀。
我无缘无故又想起晓妍手术那天的情景，当时我正躲在外面看，可手术进行了一半，蒋医生猛然朝我那边看去，那个眼神我好像认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我确信他没有看到我，但我的直觉强调了他这一眼一定有什么！因为他那一眼，我居然很恐惧，那是我唯一一次害怕接近真相。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刹那，我只想知道他的故事，而不是真相。
秋夜寂静得可怕，我走上阳台看到一轮凄美的月，大概没有人可以忍受住悲戚的孤独。但谁又会想到，那秋风催动的木制风铃上竟挂十二把有着惨白银光的手术刀，那看似来自天堂的清脆铃音原来是地狱死神亲切的召唤。
原来，它们都在这里！
尽管找到了手术刀，但是我的心里却愈加沉重不安。我还没来得及翻看风铃中心铭牌上的字，蒋医生回来了。
他沉默得站在我刚才的看月亮的地方，又是那种目光，在手术室里他也露出过同样的目光。良久，他牵动嘴角勉强微笑，缓缓开口道：“刚才，晓妍醒了。”
什么？晓妍已经醒了？我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声音又传来，那声音沉沉地烙在我心上：“第十三个都醒了。”
说完，蒋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术刀，系在风铃最后一个缺口上。太不可思议了，整个风铃的气质改变了，日月在它的面前也毫无光彩，只一刻全世界仅剩这一个小小的风铃，全世界便只有这样一种存在。它的每一寸都展现着非凡的光华与柔软，仿佛被注入了血液一般温热。
可是这样的神奇，蒋医生并没注意到。他恢复了那副平静的面孔却难掩失落得转身离开。
如果不是那又一阵的秋风，我不会看到铭牌上写的字；如果没有看到铭牌上的字，那么我就不会想起他的名字；如果没有想起，我就不会脱口而出地喊他的名字；如果没喊他的名字，他就不会回头；如果他不回头……
“枫菱？是你么？”他略带激动地说。
他听到我喊他的名字，他听到了，他竟然听到了。
我无法遏制得哽咽，是的，是我……
他朝我走过来。
我看清他的脸，眼泪不听使唤地流淌下来，在我的脸上纵横交错。
我终于知道，真相。
于是我说：“我才想起来，我是来告别的。”
“枫菱，对不起，不要再离开我。”
“可我该离开了。对不起，无法成为你第十四个醒来的病人，我知道是我不够坚强。”
“不，你一直是我生命里最坚强的部分。”
“傻瓜，别再把我的照片贴在柜门后。”
“枫菱，我——。”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这个，还给你。”
……
第二天，蒋医生的恋人在昏迷三年后失去了心跳。这是蒋医生做的第一例手术，也是他唯一一个没有醒来的病人。
据说，在某个秋天的月夜，蒋医生在阳台捡到了那把遗失的手术刀，虽然没有光泽，却被他视若珍宝。
再后来，阳台上那个铭牌上刻着“枫菱”的风铃不见了。
多的，只是手术刀下的一缕亡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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