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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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8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安徽
 一
  高新财公鸭般的一声嚎叫,在这大清早,在这静谧的院子里,好比是晴天惊雷,惊醒了甜甜睡梦中的其他五个人,有的咬牙切齿在被子里骂,有的只好起床,门还没开,骂声已传了出来。
  张志民可能是第一个被喊醒的,也可能是唯一没开口骂人的。他是这小小粮站的站长,手下包括高新财共五个兵。如果没有高新财那一声嚎叫,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也会准时在这时辰醒来,可是,自然醒与被吵醒的区别就大了,自然醒来心情好。张志民起床出屋,直接往院子大门走去,就是不回头望高新财一眼,主要是怕见了他更来气,大清早生气,一天都不顺。
  张志民开了大门往回走时,那公鸭般的叫声又响起来。大清早你嚎丧,你又不死到外面!张志民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忍不住是有原因的,每天清早,他开大门,高新财进侧门,这一幕日日如此。高新财是粮站的炊事员,除买菜做饭外,其他的事概不过问,每天晚饭后就溜出去,到附近的农户家打牌,晚出早归。开始,张志民还时常念叨,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高新财是粮站所在村书记的弟弟,前任站长被调走,据说就是因为过多唠叨高新财打牌的事。
  可是,忍耐是有限度的。这个粮站虽然小,却负责周边四个村的粮食收购、储运。从四月收购夏粮开始,到现在十一月,大半年里,每天是车水马龙。粮站刚刚安静了几天,大伙儿也刚刚有了歇息踹口气的时候,高新财大清早来这么一嗓子,你说谁不来气。更何况,这几天,粮站还出了其他状况。
  站长,狗!就在张志民骂完,高新财又叫起来。一听是狗,张志民不得不转头望去,高新财站在院子西侧的厨房门口,指着什么喊。张志民走过去,果然见厨房的门口躺着一条狗。张志民皱皱眉头问,这狗哪来的?高新财没回答站长的问话,只是说他昨晚出去时,门是从外面锁得好好的,也没见有狗,今早一开门,就看见它躺在这。张志民明白,他这是在撇清关系,意思是这位不速之客与他不相干。张志民环顾院子,寻思这狗的来路,院子围墙高高的,大门自己亲自栓的,东侧门长期锁着,西侧门虽说高新财每晚出去,可自己也是天天检查,看看该死的夜猫子是不是从外面锁好了。莫非这狗有飞墙走壁的本事?
  就在张志民百思不得其解时,住在西侧的龚胖子骂骂咧咧开门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魏鹏。其实,龚胖子门没开,骂声早飞过来了。粮站里,他和站长两个年龄最大,都是五十多岁,来站里时间最长。他人胖嗓门也大,除站长外,跟其他人说话,总是以骂起头。不过,这人年长,大家也不怎么计较。昨晚,他和同屋的魏鹏值班,早晨刚刚睡下,迷糊中就听见高新财杀猪似的怪叫,你说来气不来气。龚胖子边骂边穿衣服,见站长在,收住了骂声。胖子,你来得正好,你说这狗怎么进来的?张志民指着狗问。狗?龚胖子楞了一下,随即明白,那高新财一大早嚎叫,起因是这狗。这还要猜,晚上出去的人没关好门。龚胖子接着说,他和魏鹏昨晚值班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整晚都在下面的粮库和周边的杉树林巡逻。张志民心里清楚,龚胖子这是一箭双雕,隐射了高新财,又表明这狗与他们值班没关系。狗日的,都晓得撇清干系!张志民心里骂了一句。高新财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龚胖子的阴招,他听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可高新财躲在厨房装聋作哑,就是不吭声,在站里,他也就只怕胖子一人。别扯那些没用的,门都关得严严的,这狗怎么进来的。张志民不愧是站长,这话一方面为高新财洗清冤屈,又把话题拨正。听站长又一次问到狗的来路,胖子也是装模作样看了看院子一周说,这狗日的会飞墙走壁?没想到,可恶的胖子也是这么一句。张志民奇恼了。莫尽扯那些邪门的,你会飞墙走壁啊!
  站长正骂着,住东侧屋里的梅有德和小刘开门走过来,他俩属于在被子里咬牙切齿骂的,走过来后却不声不响,见站长骂胖子,也是一头雾水,只是低下头端详着那狗。这是哪家的狗?梅光德转移了话题。莫非是野狗?小刘开始揣测着狗的身份。两人一人一句,话题不知不觉地从狗的来路,转移到探讨狗的身份。你个小崽子,现在哪儿有野狗?胖子听小刘提到野狗,劈头骂开了。其实,小刘所说的野狗,是指无主家的狗,可胖子开骂,他就不敢解释。
  骂归骂,六个人都开始细细看狗,这是一只成年的公狗,架子虽大,却瘦得也就剩下骨架子了,杂乱的毛没一点光泽,眼睛耷拉着,微微露出一丝可怜的眼光,一侧的肚子上掉了一团毛,露出渗着血的肚皮。奇怪的是,这么多的人围着像看怪物一样,它竟然躺着一动不动。光德啊,你认不认得,这是附近哪家的狗啊。张志民拉过梅有德问。梅有德是本地人,所以站长首先问他。梅有德摇摇头。新财,你呢?张志民又问。没见过。高新财在厨房回答。那这就怪了,这狗从哪儿来,怎么就跑到我们这?张志民真的有些糊涂了。这是只弃狗。一直站在那没吭声的魏鹏十分肯定地说。见其他五个人都疑惑地望着他,魏鹏走过去指着狗细说。狗这么瘦,是长期饿的,这狗大概因为什么事惹恼了主人,比如偷鸡摸鸭,随便咬人啊,不听指使等等,肚皮上那掉了的毛,说不定是主人打的,主人容不了它,才被赶出家门。魏鹏一五一十的论证自己的判断。众人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好像都认同了。哎,小崽子,就好像你是这狗的朋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胖子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拍了拍魏鹏的肩膀。
  魏鹏是个孤儿,小时跟叔叔一家生活,婶婶刻薄,待他不好。叔叔家养着一条狗,魏鹏从小和狗亲密无间,有话偷偷和它说,狗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一天,村里来了杂耍班子,见那狗聪明伶俐,很通人性,执意要买那狗,魏鹏死活不肯,给叔叔婶婶下跪求情,无奈婶婶贪财,十块钱把狗卖了。魏鹏至今难忘那狗被牵走时望着他的那眼神,那狗被抛弃时无助的眼光他是刻骨铭心。后来,魏鹏被照顾安排到粮站工作,只要一见到狗,心里总是酸疼酸疼的。今早一见这狗,只瞟一眼那可怜的眼神,就认准这是一条被抛弃的狗,碍于自己年龄最小,不好先说。
  除了龚胖子那不咸不淡的一句,再没人对魏鹏的判断说什么。于是,话题转移到怎么处理这狗上面。那这狗咋办?张志民以站长口气和大家商量着。于是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很快形成两派:主杀派和主留派。主杀派以高新财为首,有梅有德、小刘,理由是:既然是被主人抛弃的狗,杀了没人扯皮,狗是自己送上门的,杀它也是在劫难逃。主留派有魏鹏、龚胖子,魏鹏见到这条狗,就好像见到当年被婶婶卖掉的那狗,杀它于心不忍。胖子之所以主张留,是见这狗太瘦了,心想,等养肥点再······只有站长还没有明确的态度,眼见自己一方势单力薄,魏鹏急中生智,忙拉拢站长说,留下它吧,说不定还可以看家防贼。这话正中站长下怀。原来,这几天粮站周围的杉树被人偷了不少,那树是十多年前建站时栽的,当时的站长现在是粮食局的局长,前几天来站里检查,见有树被偷,批评了张志民,要他无论如何要看守好。于是,每晚粮库值班又增加了一项任务,兼看护杉树。以前值班只要在值班室睡觉就可以,现在要不停巡视,整晚不能眨眼,搞得大伙怨声载道,如果有条狗帮忙,是不是好多了。想到此,张志民问,能养吗,不会跑吧?不会,被抛弃的狗只要你好好待它,一定会忠心耿耿的。魏鹏信誓旦旦。那就养着,反正我们每天剩饭剩菜也多。站长十分坚定地表态。站长发话,主杀派也就不再吭声。至此,折腾了大伙一早晨的狗,终于有了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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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8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安徽

  狗留下了,每天有剩饭剩菜,狗犹如到了天堂,没几天,就变了模样,毛长得顺溜了,原来嶙峋的骨架,也显得丰满了。更主要的是变得有精神了,眼睛不再自卑地耷拉着,而是自信地睁开,透出闪闪的光。成天摇着快乐的尾巴,在院子内外蹦蹦跳跳,丝毫没有逃跑的迹象。只是高新财时不时唠叨,说这狗是饿鬼转世,每天吃得太多。
  还真如魏鹏所说,这狗有了新的家新的主人,表现得十分的温顺、十分的殷勤、十分的忠诚。院子里的六个人,不管是谁,见面都是摇头摆尾,满腔热情。有时用头蹭蹭这个的脚,用舌舔舔那个的手,还发出一种嗲声嗲气的亲昵声。这些还是其次,关键的是它那看家护院的本领,让成天因为值班巡查苦不堪言的各位,从心底里感受到帮手的巨大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狗让他们享受到了幸福。还可以说,即使狗没有前面那些热情亲密的姿态,他们也一定会像感激帮助过自己的朋友一样,发自内心的对它好。
  第一个这么做的是龚胖子,他是个嗜肉如命的人,常说,每餐不吃点带血的东西,肚子像是空空的。让人意外的是,一天早餐,高新财做的是瘦肉面条,胖子竟然将自己碗里的所有瘦肉挑给了狗。还边挑边说,吃吧吃吧!好像在招待十分尊贵的客人,那神情那做派,让在场的所有人真真的呆了。要知道,头几天,高新财扔骨头给狗,胖子还嘟嘟囔囔骂,说骨头上的肉没啃干净,便宜狗了。
  接下来魏鹏的叙述,让吃惊的各位觉得胖子如此这般完全应该。原来,头天晚上是他和魏鹏值班,照例检查了粮库的门锁后,两人准备巡查树林,因为有了这狗,为了节约时间,两人商量,分头巡查。魏鹏从东往南,胖子从西往北,约好在公路边的小卖部碰头。狗跟魏鹏亲,随他去了。胖子按既定的路线走,没多远,隐隐听见有砍树的声响,胖子胆子大声音也大,快步跑过去,大声喊着:有人偷树!没想到,碰上了对头,那偷树的人也是贼胆,见胖子过来,不慌不忙迎上去,斧子架在胖子的脖子上,低声狠狠地说,再喊,削了你。斧子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胖子差点瘫软了。就在这时,伴着几声凄厉的狗叫,一个黑影嗖的一下冲过来,猛地将两只前爪搭在偷树人的肩上,那人一声妈呀,丢下斧子,转身便逃,胖子不知是惊是喜是怕,真的瘫倒在地。那狗还不罢休,追着那人一阵狂叫,随后赶过来的魏鹏还捡到了那人的一只鞋。听罢魏鹏一番惊心动魄的讲述,大伙都睁大眼睛朝胖子望去,见他脖子上还有一道浅浅的血印。再低头看看正在大饱口福的狗,个个对狗刮目相看。
  此后,这狗成了得力的帮手,不,简直是大功臣。值班巡查带着它,胆子大多了,有一点响动,狗就迅速冲过去,不要说贼,就是前面公路上的行人也害怕。有次,村里的高书记跟张志民开玩笑说,你们那狗简直是条狼,某晚开完会路过粮站,那狗窜过来,把我们妇联主任吓得尿裤子了。
  狗如此卖力,人就开始利用了。起先值班巡查还带着狗,后来他们发现,没人带着,那狗也照样尽职尽责。于是,人仗狗威,借机偷懒的、无故外出的时有发生。有次梅有德和小刘值班,晚饭时就不见梅有德他人,张志民问他的去向,有人说,不是喝酒去了,就是······站里规定,凡是晚上值班,一律不许喝酒,张志民晓得,那“就是”后面的潜台词。梅有德有两大爱好:酒、色。他是站里来路最复杂的,原来是市粮食局办公室主任,年轻有为,应该是大有前途,偏偏裤裆里的东西不争气,和办公室的打字员搞上了,常常骗老婆说加班弄材料,孤男寡女在打字室厮混。那打字员是个鲜瓜嫩枣,没谈过朋友,肚子被梅有德搞大了,闹着要和他结婚,还和梅有德的老婆在单位大闹,结果梅有德被处分,调到一个粮站当站长。这已是对他法外加恩,谁想又因为喝酒误事,粮库失火,烧掉几吨粮食,再次被贬,才来到这个又小又偏僻的小粮站,成为一名普通的职工。晚上十点多,张志民查班,见小刘一人在值班室玩游戏,只有狗在粮站周围窜进窜出,本想发火,可人不在,发火也是白费劲,便嘱咐小刘要坚守岗位,再想有狗尽职尽责,应该问题不大。站长刚走不久,那狗忽然叫起来,奇怪的是,它不像以往那样朝外面冲去,而是跑进值班室,边叫边用头顶小刘,小刘很吃惊,狗接着着往外跑,小刘茫然地跟着,狗带着他出院子,过树林,来到离粮站约一里地的一个水塘边,在那儿狂叫不走了,小刘过去用手电一照,才明白狗的意思。原来水塘边趴着一个人,下半身已经没在水里,双手紧紧抓着岸边的一棵小树,才没有整个儿掉下去。更好笑的是,已是深秋了,岸上的小刘见此都浑身发抖,那人居然睡着了,还发出响亮的鼾声。小刘走近一看,竟然是梅有德。第二天早晨,小刘在院子里绘声绘色讲着昨晚的事,那狗蹲在边上,若无其事眯着眼,那谦虚得一塌糊涂的神情,仿佛昨晚的事与它无关。
  狗的功劳何止这些,连一向骂狗贪吃的高新财,也开始夸它,说自从有了这狗,厨房里的老鼠少多了。龚胖子也附和说,下面粮库老鼠也少多了,库里最近老鼠吃剩的谷壳明显少了,弄得库里的两只猫没事干,成天睡懒觉。狗拿耗子,如今在这里,完全是褒奖这狗。
  张志民是个喜形不露色的人,他看到听到了狗的许多功绩,但就是没有任何表示,好像不怎么感动。这狗还真是有灵性,似乎觉察到站长的心态,好像明白,不感动这儿的最高长官,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劲。有天,初冬难得的阳光灿烂的天气,张志民在院子里晒被子衣物,中午,刮起一阵怪风,被子衣物吹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刮到外面,大伙放下饭碗帮站长收拾,偏偏有件衬衣找不着,那是女儿送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最贵的一件衣服。正当他焦急痛心时,那狗一蹦一跳从外面进来,嘴里衔着的正是那件衬衣。张志民见到这一幕,不感动都不行,拿过衣服,亲昵地抚着那狗的头,仿佛抚摸着他的女儿一般。
  站长都这样了,其他人就不用说,狗在粮站俨然成了人见人爱的宝贝,闲谈必夸它,吃饭先拣好的给它,有次梅有德甚至还提议,年终评先表模,要评狗为劳模。站长还要魏鹏特意去镇上,找铁匠打一副铁箍,还买了一条皮带,狗装配上这些,显得更加威武,更加神采奕奕。以前值班,只是在值班室睡觉,本职工作,没人提加班补助,后来,要看护树,晚上睡不了觉,有人吵吵要加班费,为此还让张志民为难了一阵。粮站人少,可用的经费不多,自从狗来了,大伙值班又可以安然在值班室睡觉了,再也没人提什么加班费之类的话,站长轻松许多,所以,他才敢表态,用有限的经费来打扮狗。
  狗给大家带来了轻松,也带来了快乐。以前值班的人晚上熬夜,白天睡觉,不值班的人要翻仓、熏药、防虫防鼠,也不轻松,所以站里显得死气沉沉。现在,大伙可以悠闲地聊聊天,有时在值班室打打麻将,气氛活跃多了,连一向不怎么理会粮站的高书记,也来站里喝酒打牌。粮站和村里的关系比前任站长时融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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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8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安徽

  日子过得顺畅,时光也好像快了,一个冬天顺顺利利过去了。年终,粮站评上了先进单位,还特别嘉奖为“安全工作先进单位”。因为有了狗这个得力助手,粮站又回到以往没贼时的生活轨道,高新财一如既往晚出早归,有时甚至连门都忘锁了;梅有德外出更勤了;小刘玩游戏的时间更多了,闯关升级是一路顺风;龚胖子牌瘾也过足了;站长张志民心里畅快,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也偶尔哼起小曲。
  常说“乐不思蜀”,粮站里是乐不思狗,时间一长,渐渐地,大家谈论狗夸奖狗少了。好像有它没它都无关紧要,因为没贼,狗的作用就显得不那么突出。每天谈的多是牌的输赢,喝酒的趣事,风花雪月的荤段子,偶尔提到狗,也多是轻描淡写。只有魏鹏依然和狗打得火热,经常牵着它在树林里公路上散散步,跟狗说说悄悄话。
  事物的两个方面往往是此消彼长,站里的人对狗的态度正是如此,夸它谢它少了,自然,另一种情绪悄然滋生,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显露的。
  春节过后上班,由于站里上年度获奖了,张志民表态,加餐庆贺。龚胖子主动去镇上买菜买酒,吃饭时,酒过三巡,胖子大嗓门冲着高新财喊开了,你个狗日的,我买的是五斤猪肉,怎么盆里就这点,是不是你狗日的偷吃了。站里吃饭,一般都是小脸盆盛菜,平日也就两盆,今日加餐,是四菜一汤五大盆。其他的菜都是满满的,只有萝卜烧肉是小半盆,所以胖子发难了。还有的问,是留到晚上了吧?高新财怕胖子,一脸委屈。我哪敢偷吃,是该死的狗偷吃了。一听是狗偷吃了,大家忙四处找狗,居然没有见到它,平日吃饭,人在桌上狗在桌下,人和狗同起同落,今天偷吃了肉,饱了没来,大家这才信了高新财的话。见大家没异议,高新财加大声音愤愤的说,我在煎鱼,焯过水的肉放在桌上,那狗进来叼上一大块跑了。听罢,大伙开玩笑,说高新财平日把剩菜剩饭都送回家喂猪了,狗每天吃不饱。还有的说,站里获奖,狗是头功,吃点也是应该的。这餐庆功宴,虽说肉少的,可其他的菜多,个个都酒足饭饱。除了高新财和胖子心里对狗不快,其他人也没怎么介意。不过,这是大家第一次对狗有了微词。
  俗话说,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一天早餐,大伙吃得差不多了,梅有德才一瘸一拐来厨房,正要拿碗盛面条,见狗在那优哉游哉吃着,拿起锅铲朝狗劈头打去。在场的都惊呆了,不知道他怎么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狗更是毫无察觉地挨了一下,惨叫一声,逃出厨房。梅有德好像还不解恨,正要追出去,被站长拦下了。一大早发什么疯,不会是早上就醉了吧。站长不解他反常之举,问到底怎么回事。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梅有德脸通红通红,好一阵子才说,昨晚,他在老庚家喝酒回粮站,狗竟然咬了他的屁股。听了他的悲惨遭遇,大家都十分同情,对狗如此不辨生熟纷纷表示谴责,还有人说,狗该打,梅有德下手轻了。
  一时间,狗成了过街的老鼠。魏鹏站那儿,默不做声,刚才的一幕,只有他才了解实情。昨晚,是他和龚胖子值班,胖子在值班室看电视,魏鹏牵着狗在树林边玩耍。忽然,狗警觉哼一声,接着就朝公路边的林子跑去,魏鹏急忙跟去,老远就听见有人被狗撕咬发出的痛苦叫声。走近一点,听出好像是梅有德的声音,刚要喝住狗,又听见有女人惊恐的呻呤,接着有个人影从林子里跑出来,边跑边低声哭泣,那人径直往公路边小卖部跑,待到小卖部门前灯下,魏鹏终于看清是小卖部的主人彩霞,才明白刚才林子里发生了什么。狗还在撕咬梅有德,惨叫声让人不忍,魏鹏吹了一声只有那狗能听懂的哨音,狗才罢口。
  说起小卖部的彩霞,三分姿色,却有九分风流,老公外出打工,孩子在校寄宿,留下她一人在家,本就是寂寞难耐,偏偏遇上梅有德,算得上瞌睡碰到枕头,干柴遇到烈火,早就勾搭上了。昨晚上梅有德在老庚家喝完酒后,回来路过小卖部,酒壮色胆。正准备在彩霞那儿一度春宵,不想,彩霞的婆婆来了,没办法,只好拉着彩霞钻树林。常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其实,色字头上还有三把火。早春天气,寒气逼人,两人竟然露天里宽衣解带,女的扶树,男的靠着树,像狗一般干了起来。一时间,静静的林子,山欢树摇,淫荡之声回响。不想惊动了警惕性贼高的狗,也许好久没有立功表现自己的机会,那晚,狗的反应是格外的迅速,动作是格外的敏捷,出口是格外的凶狠。所以,梅有德才有那么悲惨的结局。
  不过,这些魏鹏只能闷在心里,绝对不会也不敢往外吐半个字,他明白自己年龄最小,来这时间最短,平时他一般也不怎么说话,更何况是这等隐秘大事。但魏鹏清楚,狗这次是闯了大祸,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暗暗替它担心。果然如他所料,关于狗的谗言接二连三,一向沉迷游戏的小刘也抱怨说,有天晚上值班,他的游戏正是闯关的紧要关头,狗突然乱叫狂奔,小刘想,偷树贼歇了好久,只怕今晚又卷土重来了,只好停下游戏跟出去。谁知,狗叫得凶奔得急,竟然叼回来不知谁扔在林子里的内裤,让小刘哭笑不得。小刘在厨房讲完,引起一阵大笑,接着就是一片“该死”的骂声。
  这事没过几天,狗再次闯祸,而且是弥天大祸。村里的高书记有天特意来粮站,说是联络联络感情,张志民自然不敢怠慢,好酒好菜招待,酒足饭饱后,在值班室摆开战场——打麻将。东家火霉,一点不假,两圈下来,张志民是一盘没胡,连听胡的机会都少。心想,今晚可能要送大礼了,正心焦着,摸了一手好牌,不一会儿,七对就听胡了。忽然,外面狗大声急促叫起来,而且箭一般冲向外面的树林,坐在下手的梅有德猴精猴精,听见站长呼吸粗重,又见他摸牌的手有些发颤,估摸站长这回牌面不小,正想着打哪个字,故意放个炮,让别人胡算了。正巧狗叫了,连忙双手把牌一推,大喊一声,有人偷树!说时迟那时快,人已出屋,消失在黑暗中。坐对家的高书记火望,已经赢了不少,梅有德一跑,他正好顺坡下驴,边收钱边严肃喊,抓贼要紧!抓贼要紧!也起身出屋。其他人先后跑出来,循着狗叫声追过去,没跑多远,那狗居然很快折回来了,洋洋得意地跑到张志民跟前,将嘴里叼着的一只野兔像献宝一样,高高举起。一向沉稳不露声色的他,再也沉不住气,畜生!飞起一脚,那野兔飞向空中。回到值班室,高书记和梅有德已不见踪影,张志民脸色铁青,抓起一把麻将子狠狠砸在桌上,一声不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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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鹏目睹这一切,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一晚,他怎么也睡不着,担心狗的命运,害怕最终有一天,狗难逃厄运,想着怎么为狗做点什么,让它度过难关。
  一晚没睡,早晨起迟了,到厨房门口,大家差不多吃完了,正在议论纷纷,细细一听,原来在谈狗的事,而且,还十分热烈,意见基本一致,那就是除掉狗。
  魏鹏不禁打了个寒战,呆呆望着屋里的五个人,站长一言不发,冷冷盯着狗;龚胖子也看着狗,好像看着一盆香喷喷的狗肉,眼里闪着绿光;梅有德似笑非笑地斜瞟着那狗,完全一副胜利者的神情;高新财端起一碗剩饭倒在狗食盆里,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仿佛这就是最后的晚餐;小刘虽然没吭声,可以看出他是赞许大家的意见,因为也在微笑着点头。看着这一切,魏鹏预感到一股杀气在厨房升腾,死的威胁已经逼近,可那狗浑然不知,还在泰然自若地吃着。
  魏鹏快步走进去,也不盛饭,坐在站长的对面,望着站长一会说,站长,把这狗卖给我吧!我在院子外面搭个棚子,把它栓在里面,保证不会招惹大家。平日不怎么说话,就是说也是轻声细语的魏鹏,此时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五个人都愣住了。梅有德笑得差点呛了,说你这个苕崽,这是只公狗,要是只母狗,站长送你当老婆。龚胖子急了,拍拍桌子,指着魏鹏骂,狗日的,到嘴的狗肉卖你,做梦吧!站长倒是心平气和,说你魏鹏有几个工资,还买条狗养着。再说,你养的狗,高新财会把剩菜剩饭给你喂狗。站长这话高明,高新财马上接话,该死的狗不晓得偷吃多少,害的我差点被胖子骂死,剩菜剩饭就是倒在茅坑里,也不会喂它。看情形,大家没有答应的意思。魏鹏猛地站起身来,你们不就是要吃肉吗,说说,这狗能剐好多肉,我掏钱买一样多的肉来抵,行了吧。你如果买狗肉,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余。小刘不解老实的魏鹏为何如此固执,插了一句。不,我买猪肉兔肉,让大家吃到满意为止。魏鹏就是不说买狗肉,一想到小时候叔叔家的那狗,那可怜的眼神至今难忘,此后,看见杀狗就心痛,闻到狗肉味就恶心。梅有德指着地上的狗,阴阳怪气地说,猪肉兔肉怎么比得上这狗肉啊,大伙看,几个月,我们把它养得多肥,只可惜,它恩将仇报。这话暗中是骂魏鹏,魏鹏心里清楚,他是把那晚的账算到自己头上,眼前救狗要紧,不理会他,只是望着站长,魏鹏知道,最终决定权在站长。有人还要说什么,站长敲敲桌子止住,说魏鹏是中邪了,既然执意养狗,大伙就成全他,买啥肉买多少他自己定,还说意思意思就行了,魏鹏工资低,莫太过分了,就当请老叔老兄喝杯酒。说完走了,其余的人虽然有点不情愿,站长表态了,也就忍着。魏鹏真的好高兴,觉得站长太好了,感动得差点流泪。
  事不宜迟,魏鹏怕夜长梦多,这天午饭后,他就找站长请假,说去镇上买酒菜,顺便回家,清明节到了,到父母坟头烧点纸。还看看邻居的马奶奶,小时候,受了婶婶的气,没法跟怕老婆的叔叔说,就常常躲到隔壁的马奶奶家哭,奶奶总是安慰他,要他忍忍,说你很快就会长大,一切都会好的,前几天听说奶奶病了,正好去看看。站长十分爽快地准假,还说,明天早点回来,中午加餐。魏鹏兴致勃勃去镇上,临走还跟狗说,好好呆着,明天一切都好了。
  第二天,魏鹏提着买好酒菜,高高兴兴回粮站。进到院子,魏鹏有些诧异,院子里静寂寂的,所有的人都没起床,可是大门和侧面都大大开着。魏鹏吹了一声口哨,不见狗出来,他的心提到嗓子眼。走过厨房门口,一股腥膻味扑鼻而来,魏鹏熏得有点眩晕,急忙跑到院子中央,又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不好!他暗自惊叫,出了大门,猛然见一棵歪脖子的柳树上,挂着一张血肉模糊的狗皮。魏鹏脑子轰的一声,像是要爆炸了,两手提着的酒菜掉在地上,眼睛什么也看不清,胡乱中摸着那狗皮,和着树一起抱着,哇的一声大哭,这哭声,在大清早寂静的院子,响亮而凄凉。
  原来,魏鹏刚走,一场杀戮开始了。狗还在厨房放心吃着中午的残羹剩饭,他们悄无声息将院子所有门关好了。狗毫无察觉,因为它太相信这些人,丝毫没感到死的威胁正在逼近。等到五个人手里拿着棍棒刀叉出现在厨房门口,狗才意识到不妙,怪叫一声冲出屋子。
  狗先是朝院子前面的围墙冲去,无奈围墙太高,它爬了不到一半就摔下来,然后又朝西侧门奔去,门关了,无路可逃,狗一边狂吠一边在院子里转圈。站长他们十分冷静看着,任这狗胡乱狂奔。他们以静制动,任它东奔西撞,一切似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等到狗有些乏力了,五个人才一字排开,手里高举武器,像五个冷血的杀手,从东侧一步步向西侧逼过去。狗有些绝望,慌不择路,头和前腿紧缩一起,往院子排水的阴沟口钻。这是狗最后的一条逃命的通道,要知道,它,一只曾经遭受过毒打被抛弃的狗,当初就是从这条通道进到这个院子的,几个月来,享受了温暖、美餐,得到过信任、荣誉,也饱受争议及诟病,如今,又要从这儿逃命。但是,进得来却出不去,来时由于饥饿,瘦骨伶仃,勉强能钻过来,几个月来院子主人的恩赐,狗已是肥膘肉壮,只有头和前腿进去了,后面就没法钻过去,卡在阴沟里,进退不能。五人见此,一齐得意地笑着跑去,棍棒齐下,狗在那阴沟里只发出了几声闷闷的惨叫,顷刻毙命了。也许,这就是宿命,曾经的生命通道,变成了今日的死亡陷阱,短时的养尊处优,酿成了致命的祸根。
  这个天衣无缝的杀戮计划,是站长张志民亲自制定的。狗来这院子那天早晨,虽然几番讨论,最终留下了狗,可是张志民心里一直不踏实,狗从哪儿进来的?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好多天,他不露声色地在院子内外转悠,终于一天发现了那阴沟,找到了答案。但他闷在心里,不向谁透漏。那天早晨,大家意见一致要杀狗时,他心里早有了主意。魏鹏一番求情,他知道,不稳住魏鹏,恐怕这娃会闹出什么妖娥子,所以才使出调虎离山之计。魏鹏一走,张志民精心布置,每个环节都计划得十分周密,人员调配十分到位,动手的时机拿捏得十分准确,所以,结果自然是十分如愿。
  这一晚,厨房灯火通明,几盆狗肉摆在桌上,散发出的香气,从厨房漫向夜空。梅有德借故要彩霞送酒来,有意留她享用着美味,既是安慰,也是报那晚的仇。六个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好酒好肉还有女人作陪,一直至凌晨才罢。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也没人留意梅有德是如何搂着彩霞走的,更没人提到魏鹏和他买酒菜的事,压根儿没谁想到值班以及关院子的门。
  是魏鹏的那一声划破早晨静谧的哭声,才把人们从酒醉后的酣睡中惊醒,这一声哭喊,和几月前高新财的喊叫所引起的反响惊人的相似,依然有人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地骂,也是站长张志民第一个起床。所不同的是,他没有穿好衣服,而是披着被子,打开门大叫,天啦,衣服昨晚全被偷了!他这一喊,接着龚胖子、小刘、高新财都在喊衣服被偷了,有的说衣服里还有钱,小刘更惨,笔记本电脑和他的游戏全部被偷。一时间,个个披着被子,在走廊上如小丑似的跳着蹦着骂着嚷着。原来,昨晚,院子没锁门,小偷趁虚而入,从窗子里挑走了他们的衣服。
  魏鹏没理会院子里那些人的鬼哭狼嚎,抚摸着那血淋淋的狗皮,泪如泉涌,好一会儿,才定住神。小心翼翼取下挂在树上的狗皮,搂着走向西边杉树林。一出院子,眼前的一切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西侧的杉树全被偷走了,只剩下满地的树枝。魏鹏放下狗皮,转到东侧,情况也是一样。他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他一点也不可惜,一丝也不惊奇。只是想起那狗才心痛,转回来找了把掀,把那狗皮埋了。站起身,看着砍光了树的粮站院子,他忽然觉得,这院子比以前敞亮多了。远处传来鞭炮声,他才清醒,今天是清明节。
  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之后,站长被撤职了,他离退休不远,黯然回家养老了。梅有德那晚在彩霞的小卖部,虽然躲过了衣服被偷的厄运,却遭遇更大的祸事,正当他在彩霞床上颠鸾倒凤之时,彩霞的老公清明节回家祭祖,逮个正着,脚被打断了,只好病休回家。
  再后来,粮站被撤了,上下两个院子分别卖给了两家养殖户,可笑的是,上面的一家养鸡,下面的一家养狗。两家和睦相处,治安环境也好了,没有贼来偷鸡摸狗。
  可喜的是,院子周围被偷砍了的杉树,几年后,又萌发出新的树苗,差不多有半人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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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
谁都会有过去,重温当年不是一昧怀念过去,而是在怀念里要学会如何去面对新的人,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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