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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8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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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安徽
四
魏鹏目睹这一切,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一晚,他怎么也睡不着,担心狗的命运,害怕最终有一天,狗难逃厄运,想着怎么为狗做点什么,让它度过难关。
一晚没睡,早晨起迟了,到厨房门口,大家差不多吃完了,正在议论纷纷,细细一听,原来在谈狗的事,而且,还十分热烈,意见基本一致,那就是除掉狗。
魏鹏不禁打了个寒战,呆呆望着屋里的五个人,站长一言不发,冷冷盯着狗;龚胖子也看着狗,好像看着一盆香喷喷的狗肉,眼里闪着绿光;梅有德似笑非笑地斜瞟着那狗,完全一副胜利者的神情;高新财端起一碗剩饭倒在狗食盆里,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仿佛这就是最后的晚餐;小刘虽然没吭声,可以看出他是赞许大家的意见,因为也在微笑着点头。看着这一切,魏鹏预感到一股杀气在厨房升腾,死的威胁已经逼近,可那狗浑然不知,还在泰然自若地吃着。
魏鹏快步走进去,也不盛饭,坐在站长的对面,望着站长一会说,站长,把这狗卖给我吧!我在院子外面搭个棚子,把它栓在里面,保证不会招惹大家。平日不怎么说话,就是说也是轻声细语的魏鹏,此时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五个人都愣住了。梅有德笑得差点呛了,说你这个苕崽,这是只公狗,要是只母狗,站长送你当老婆。龚胖子急了,拍拍桌子,指着魏鹏骂,狗日的,到嘴的狗肉卖你,做梦吧!站长倒是心平气和,说你魏鹏有几个工资,还买条狗养着。再说,你养的狗,高新财会把剩菜剩饭给你喂狗。站长这话高明,高新财马上接话,该死的狗不晓得偷吃多少,害的我差点被胖子骂死,剩菜剩饭就是倒在茅坑里,也不会喂它。看情形,大家没有答应的意思。魏鹏猛地站起身来,你们不就是要吃肉吗,说说,这狗能剐好多肉,我掏钱买一样多的肉来抵,行了吧。你如果买狗肉,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余。小刘不解老实的魏鹏为何如此固执,插了一句。不,我买猪肉兔肉,让大家吃到满意为止。魏鹏就是不说买狗肉,一想到小时候叔叔家的那狗,那可怜的眼神至今难忘,此后,看见杀狗就心痛,闻到狗肉味就恶心。梅有德指着地上的狗,阴阳怪气地说,猪肉兔肉怎么比得上这狗肉啊,大伙看,几个月,我们把它养得多肥,只可惜,它恩将仇报。这话暗中是骂魏鹏,魏鹏心里清楚,他是把那晚的账算到自己头上,眼前救狗要紧,不理会他,只是望着站长,魏鹏知道,最终决定权在站长。有人还要说什么,站长敲敲桌子止住,说魏鹏是中邪了,既然执意养狗,大伙就成全他,买啥肉买多少他自己定,还说意思意思就行了,魏鹏工资低,莫太过分了,就当请老叔老兄喝杯酒。说完走了,其余的人虽然有点不情愿,站长表态了,也就忍着。魏鹏真的好高兴,觉得站长太好了,感动得差点流泪。
事不宜迟,魏鹏怕夜长梦多,这天午饭后,他就找站长请假,说去镇上买酒菜,顺便回家,清明节到了,到父母坟头烧点纸。还看看邻居的马奶奶,小时候,受了婶婶的气,没法跟怕老婆的叔叔说,就常常躲到隔壁的马奶奶家哭,奶奶总是安慰他,要他忍忍,说你很快就会长大,一切都会好的,前几天听说奶奶病了,正好去看看。站长十分爽快地准假,还说,明天早点回来,中午加餐。魏鹏兴致勃勃去镇上,临走还跟狗说,好好呆着,明天一切都好了。
第二天,魏鹏提着买好酒菜,高高兴兴回粮站。进到院子,魏鹏有些诧异,院子里静寂寂的,所有的人都没起床,可是大门和侧面都大大开着。魏鹏吹了一声口哨,不见狗出来,他的心提到嗓子眼。走过厨房门口,一股腥膻味扑鼻而来,魏鹏熏得有点眩晕,急忙跑到院子中央,又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不好!他暗自惊叫,出了大门,猛然见一棵歪脖子的柳树上,挂着一张血肉模糊的狗皮。魏鹏脑子轰的一声,像是要爆炸了,两手提着的酒菜掉在地上,眼睛什么也看不清,胡乱中摸着那狗皮,和着树一起抱着,哇的一声大哭,这哭声,在大清早寂静的院子,响亮而凄凉。
原来,魏鹏刚走,一场杀戮开始了。狗还在厨房放心吃着中午的残羹剩饭,他们悄无声息将院子所有门关好了。狗毫无察觉,因为它太相信这些人,丝毫没感到死的威胁正在逼近。等到五个人手里拿着棍棒刀叉出现在厨房门口,狗才意识到不妙,怪叫一声冲出屋子。
狗先是朝院子前面的围墙冲去,无奈围墙太高,它爬了不到一半就摔下来,然后又朝西侧门奔去,门关了,无路可逃,狗一边狂吠一边在院子里转圈。站长他们十分冷静看着,任这狗胡乱狂奔。他们以静制动,任它东奔西撞,一切似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等到狗有些乏力了,五个人才一字排开,手里高举武器,像五个冷血的杀手,从东侧一步步向西侧逼过去。狗有些绝望,慌不择路,头和前腿紧缩一起,往院子排水的阴沟口钻。这是狗最后的一条逃命的通道,要知道,它,一只曾经遭受过毒打被抛弃的狗,当初就是从这条通道进到这个院子的,几个月来,享受了温暖、美餐,得到过信任、荣誉,也饱受争议及诟病,如今,又要从这儿逃命。但是,进得来却出不去,来时由于饥饿,瘦骨伶仃,勉强能钻过来,几个月来院子主人的恩赐,狗已是肥膘肉壮,只有头和前腿进去了,后面就没法钻过去,卡在阴沟里,进退不能。五人见此,一齐得意地笑着跑去,棍棒齐下,狗在那阴沟里只发出了几声闷闷的惨叫,顷刻毙命了。也许,这就是宿命,曾经的生命通道,变成了今日的死亡陷阱,短时的养尊处优,酿成了致命的祸根。
这个天衣无缝的杀戮计划,是站长张志民亲自制定的。狗来这院子那天早晨,虽然几番讨论,最终留下了狗,可是张志民心里一直不踏实,狗从哪儿进来的?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好多天,他不露声色地在院子内外转悠,终于一天发现了那阴沟,找到了答案。但他闷在心里,不向谁透漏。那天早晨,大家意见一致要杀狗时,他心里早有了主意。魏鹏一番求情,他知道,不稳住魏鹏,恐怕这娃会闹出什么妖娥子,所以才使出调虎离山之计。魏鹏一走,张志民精心布置,每个环节都计划得十分周密,人员调配十分到位,动手的时机拿捏得十分准确,所以,结果自然是十分如愿。
这一晚,厨房灯火通明,几盆狗肉摆在桌上,散发出的香气,从厨房漫向夜空。梅有德借故要彩霞送酒来,有意留她享用着美味,既是安慰,也是报那晚的仇。六个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好酒好肉还有女人作陪,一直至凌晨才罢。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也没人留意梅有德是如何搂着彩霞走的,更没人提到魏鹏和他买酒菜的事,压根儿没谁想到值班以及关院子的门。
是魏鹏的那一声划破早晨静谧的哭声,才把人们从酒醉后的酣睡中惊醒,这一声哭喊,和几月前高新财的喊叫所引起的反响惊人的相似,依然有人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地骂,也是站长张志民第一个起床。所不同的是,他没有穿好衣服,而是披着被子,打开门大叫,天啦,衣服昨晚全被偷了!他这一喊,接着龚胖子、小刘、高新财都在喊衣服被偷了,有的说衣服里还有钱,小刘更惨,笔记本电脑和他的游戏全部被偷。一时间,个个披着被子,在走廊上如小丑似的跳着蹦着骂着嚷着。原来,昨晚,院子没锁门,小偷趁虚而入,从窗子里挑走了他们的衣服。
魏鹏没理会院子里那些人的鬼哭狼嚎,抚摸着那血淋淋的狗皮,泪如泉涌,好一会儿,才定住神。小心翼翼取下挂在树上的狗皮,搂着走向西边杉树林。一出院子,眼前的一切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西侧的杉树全被偷走了,只剩下满地的树枝。魏鹏放下狗皮,转到东侧,情况也是一样。他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他一点也不可惜,一丝也不惊奇。只是想起那狗才心痛,转回来找了把掀,把那狗皮埋了。站起身,看着砍光了树的粮站院子,他忽然觉得,这院子比以前敞亮多了。远处传来鞭炮声,他才清醒,今天是清明节。
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之后,站长被撤职了,他离退休不远,黯然回家养老了。梅有德那晚在彩霞的小卖部,虽然躲过了衣服被偷的厄运,却遭遇更大的祸事,正当他在彩霞床上颠鸾倒凤之时,彩霞的老公清明节回家祭祖,逮个正着,脚被打断了,只好病休回家。
再后来,粮站被撤了,上下两个院子分别卖给了两家养殖户,可笑的是,上面的一家养鸡,下面的一家养狗。两家和睦相处,治安环境也好了,没有贼来偷鸡摸狗。
可喜的是,院子周围被偷砍了的杉树,几年后,又萌发出新的树苗,差不多有半人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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