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亲戚是杀马特

唱支山歌给党听

我想不通，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女孩怎么变成了这样。

姨妈家的女儿——莉莉，也就是我我的远房表妹，小时候有几个暑假是来上海和我一起过的，那时候她温柔，腼腆，安静的像只小猫，现在呢，简直就像一只刚刚逃生的，张牙舞爪的霸王龙。

今年五一她们来上海玩了。见到莉莉的第一眼我的下巴简直像一个滚筒纸巾一样快拖到地上了。橘红色的大卷发，中分在那张小小的巴掌脸上，黑色皮衣皮裤，霸气十足，简直像刚刚成功抢劫了银行一样。鼻子上甚至向牛一样，打了一个金属环，我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刚刚从cosplay的舞台下来乘着滑板直接滑到我家的。

她见了我，说，阿古哥，怎么了，干嘛这样大惊小怪的，那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副没见过市面的小媳妇样。然后她来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胳膊，哦，好像壮了些，有点小肌肉了，孩子几岁了？

我好在没喝水，不过差点让我口腔里所有的唾沫飞离地球表面，我说，我还没结婚呢。谁告诉你我有孩子了。

她说，哦，抱歉了，我理所当然的认为你就是那种庸庸碌碌的，老老实实结婚生子死去的，无聊城市附属垃圾呢。

我说，你这这么大的偏见是哪里来的，从你浓浓的眼线覆盖的，假睫毛森林里来的？还是从你这牛鼻子里哼出来的？

她小嘴撇了下，眼睛朝上飘，让我足够清楚饱尝她的眼白。她伸出一只手，不声不响的，对准我的头，迅速往我的头发里插了进去。····

喂，你干嘛！我吼道。

她不理我，像滚筒洗衣机一样，用力揉啊揉，毫不费力的，我的发型就由小田切让标准款，变成了一个无精打采的拖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抓住我的手也迅速往她头发里插进去，····
先顺时针揉几圈，再逆时针揉几圈。

好了，现在我们的发型统一了，这是我们那里的打招呼方式。她笑笑。

现在我们完全熟了。她说。

好吧，还没等我问她为什么会从一个良家小女子变成这样一个没规没距的杀马特，我已经无力瘫坐在地上了。




第二天，正好我要去菠萝音乐节，洋洋得意的换了身行头，红色T配黑色紧身牛仔裤，外加一双英伦咖啡色复古皮鞋。不巧被莉莉看到了，一定也要我带她去。

她还是昨天那身皮衣皮裤，浓浓的杀马特妆。好吧，反正她的装扮好像不需要再精心准备了，直接拉去音乐节也很匹配的样子。

来到办音乐节的浦东世纪大道，果然人多的一会就会有很多人不得不在黄浦江上游泳了。
在大太阳下，她很不耐烦的拍着队，一副凶神七煞，要杀人的样子。

终于进去了，她的回头率比我想象的还厉害，每一个走过我们身边的人都会苍蝇一番私语，我精心的打扮也早已付诸东流，彻底成了吸睛女王身边的小跟班。

不时，有男人对她吹口哨，大概因为今天太阳太大，眼睛瞎了吧。她很享受这些注目礼，一副小人得志的摸样说，看吧，虽然你不喜欢我的打扮，但看来有品位的人还是很多的好吗。

小姐，这是音乐节。你这个怪人才能这样受瞩目，简直是杀马特误入硅谷村，东施转眼变貂蝉。

我们没有去主舞台，来到人很少的东面的小舞台。一个不知名的乐队正疯狂卖力的演出着。
莉莉因为口渴大摇大摆去买饮料了。

刚才光顾和莉莉斗嘴，没注意到此刻我身边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而且好像是一个人来的样子。
她静静的欣赏着演出，文静，沉默，气质出众，一看就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姑娘，简直和某些杀马特女王天差地别。

草，什么破演出啊，加上这大太阳，刚才听的我差点中暑睡着了，完全是在模仿Jake Bugg嘛，而且是被大卡车碾压过的Jake Bugg声音。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声音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是从我身边那个看似文静的女孩小小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舞台上的主唱和乐手当然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刺耳的声音，马上恶狠狠的瞪了女孩一眼，仿佛要吃了她。

我对那个文静女孩说，嘘，你好像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啊，姑娘。虽然我也认为他们是在模仿，真的不怎样。

她说，就是在一味的模仿么，一点自己特色都没有，所以中国现在音乐圈的大环境才那么差。

我想，她一副挺专业的口吻，该不会是做音乐相关工作的把。

还没等我继续和她搭话，刚才已经演出完毕的几个男人好像冲过来，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喂，你刚才说什么呢，谁模仿了，有胆子你再说说。可能是他们卖力的演出本来就没什么人来看，再加上刚才这挑剔的评论，一下子戳到他们的软肋了，他们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那位姑娘也不甘示弱，就说你们呢，傻逼，模仿都一点不像，智商被那些果儿吃了吗。怎么了，想打人啊。

那几个男人看来被激怒了，真的冲过来了，我赶紧护在姑娘面前，说，大家别激动，别激动啊，好好说话。

一个男人上来就朝我脸上唬过来一拳，我躲了下，擦到了我的眼角，然后另一个男的朝我肚子上就是一脚，我一下子直不起身子了，他们推开我，要打那个女生了。

千钧一发之际，莉莉买饮料回来了，一下子把黄色液体泼他们脸上，用手肘重重的朝他们的下巴击打过去，几个男人彻底狂怒了，好像已经要丧失理智了。

这时候，莉莉从容的从她的皮裤里拿出了一把···枪。

我看呆了，她朝奔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的腿上开了一腔。

轰，那个男人似乎被击中，抱着腿发出呻吟。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呆了，谁会想到这个杀马特会突然拿出枪来，真是一个可怕的，神秘的团体。

真是怪物啊。说着，然后他们就像老鼠般四散了。


莉莉拉起了那个姑娘，然后看着我说，喂，没事吧，你不是有点小肌肉嘛，怎么那么不堪一击啊。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说，他们人多，我倒要问问你tmd这枪是哪里来的，真的还是假的？

她笑笑说，当然是假的，仿真的，我们老家用来打偷鸡的黄鼠狼的，出发那天忘了换裤子，刚才一掏，没想到真的在里面。我们那里的孩子，人手一部，就像你们不离手的iphone.

我现在十分肯定的知道了，这个世界，就算最危险的恐怖fenzi也不敢惹谁了，是杀马特！

唱支山歌给党听

这时候，一个穿着制服，保安一样的男人走过来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一声巨响，你们在干什么。

莉莉抬起她高傲的下巴朝他走去，口里嚼着口香糖，吹起一个大大的泡泡，然后让泡泡在那个男人脸上啪的一声爆炸，就是这个声音，你还有其他问题吗？她说。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喷射，她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没，没什么问题，你们注意安全哦，玩的愉快。那个保安一溜烟没了踪影。


我刚才转了一圈，果然音乐节和我预想的一样无聊，没什么特别的声音，我带你们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吧，就在这附近。莉莉神秘的说。

那个女生崇拜的看着莉莉，眼神里仿佛在冒着星星。喂，你什么时候和我们融入一伙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姑娘。

你怎么好像对上海熟门熟路的？莉莉。你最近来过这里？我说。
当然了，来过的次数可比你想象的多，只是不想打扰你罢了。她说。




出了音乐节大门，沿着河岸我和那位姑娘一边聊天一边跟在莉莉后面走。原来那个姑娘叫李李，（和莉莉真搭），是什么摩登音乐的企划部经理，专门发掘有天赋的，性格独特的歌手。

不知走了多久，最起码有两个小时吧，我的复古英伦皮鞋快变成洞洞鞋了，莉莉不是说附近吗，他们杀马特一族说谎简直和杀人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们一直走到了西岸滨江一带，那里都是废弃的旧厂房的仓库。
路上，我抓住空挡，问莉莉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她冷冷的说，是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然后是沉默。

到了，莉莉指着一个破旧的，阴沉的房子说。

房子入口处有一个壮汉保镖。他看着我们，眉头一皱，说，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在我弄伤之前赶紧滚吧。莉莉丝毫没有一丝惧怕，轻轻的在那个大汉耳朵旁说了什么，大概是什么暗语，那个大汉一惊，马上和颜悦色的让我们进去了。

我问莉莉你和他说了什么，她头也没回，淡淡的没有语调的说了四个字，祥瑞御免。

我的嘴又长的老大老大的，这什么都跟什么啊，这不鬼扯吗，这是通关暗号吗？未免也太胡来了吧，难道不应该是更现代一点的吗····

进了门，我们三人蹑手蹑脚的，先躲在一个巨大的镜子后面看看情况。

这里面好像被改造成了一个精神疗养院一样的机构，一片阴暗肃穆可怕的冷峻，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有两个胖胖的护士摸样的女人走过来，她们正交谈着什么。

“你听说了吗，昨天302床的那个傻女人想逃跑啊”

“真的啊，胆子那么大，后来呢？”

“后来，呵呵，当然是她的腿“不小心”骨折了，那笑声简直像是从地狱传来的恐怖。

我们跟在莉莉后面，她好像很熟悉这里，七拐八弯，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有2张床，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女孩仿佛睡着了，或者是打了什么安眠麻醉剂，如死一般无声躺着。

男孩背对我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

小杰，我来看你啦。莉莉说。

我想，难道是莉莉的朋友，又一个杀马特？

瘦弱的男孩回过头来，短短的平头，正常人的打扮，但那眼神简直和伊藤润二里病态的人如出一辙，充满着恐惧与绝望。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男孩干裂的嘴唇微微动着，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在用腹语说话。

这次来上海了嘛，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带了两个新朋友来看你。

你好，我开口寒暄。男孩看都没看我。

你不怕又被他们抓起来吗，你费了那么多劲才离开这里的。不过你看起来好憔悴。男孩说。

我当时真想吐槽，明明非常生龙活虎的好吗。等等，抓？莫非莉莉也在这里待过？

我希望你不要来了，忘了我吧。我这里挺好的，这里，我们都一样，没有人瞧不起我，我不是什么怪胎，再也没有人孤立我了，因为我们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而且如果我乖的话，他们都会给我吃饭，不想爸爸妈妈那样一味的骂我，把我锁在房间，让我活活饿死。男孩继续面无表情的说。

他们这是在慢慢折磨你，给你洗脑，然后一点点抹杀掉你的个性。莉莉很激动的说。他们就是要让世界上所有人都按照那个所谓的正常轨道行走，他们认为游离轨道之外的，都是异类，都要被治疗，被改造。

不要这样，振作起来，小杰。说着，莉莉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电击器，朝小杰的屁股桶去。

住手，你要杀了他吗？我想去阻止，小杰被电击器击下，抖了一小下，手揉了下屁股，好痒，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来他已经非常习惯于电击了。

电击都不能让你打起精神，我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对你的了。莉莉很无奈。

我很好。你可以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好吗？你这个丑陋的女人。小杰一下子眼睛变的非常可怕。

别这样，莉莉说。她听着这些刺耳的话，一副很伤心，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真想冲上去揍那个死鱼眼男孩，莉莉真的不丑。倒是你，深深的让自己陷在泥潭里，谁拉都拉不上来的可怜虫摸样。

突然，我们听到了逐渐靠近的高跟鞋脚步声，我拉着莉莉和看呆了的李李朝刚才的进来的出口跑去。

出了大门，我又看到了久违的阳光，但刚才的阴暗和绝望仍然深深的笼罩着我们周围，还没褪去。

别哭了，李李搂着莉莉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用纸巾帮莉莉擦眼泪。

她好像完全无视站在她旁边的一个近180的青壮年男子的存在。




第二天一早，莉莉姨妈她们就和我们一家告别，离开了上海。


昨天，我收到莉莉的邮件，她说现在在北京，签了摩登音乐唱片，李李很欣赏她的性格，还有那低沉怪异，沙哑的嗓音，接下来有很多音乐节的邀约，搞不好还会来上海，到时候，一定帮我留最好的位置。

让我惊讶的是，她说，从来没有一个像李李那样理解她，欣赏她，关心她，懂她的人出现，她现在很幸福，所以她和李李在一起了。

·········

邮件最后还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皮衣皮裤，头发张扬的杀马特，公主抱着一个安静，腼腆，笑的很幸福的女人，两人嘴对嘴接吻，十分甜蜜的样子。

只是，更让我意外的是，

照片上的莉莉完全变了样，重新变成了以前看到的那个恬静，温柔，小女人的她，
而穿着皮衣皮裤顶着一个蓝色爆炸头，抱着她的人是居然是李李，

她反倒变成了一个崭新的，

活生生的杀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