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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的追悼会举行得很突然,每个人都像是临时被通知的。有些人上午还在上班,来不及吃午饭就匆匆坐地铁赶过来,保研和住学校附近的同学在西门集合,路程贯穿整个一号线。这是个不适合聊天的时刻,不知道他们怎样度过了这漫长的一个多小时。大家无一例外地高估了追悼会地点的偏远程度和找路所需的时间,既然已经到了,虽然有点早,但是再去买花圈或者打探死者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同学们沉默地站在殡仪馆二层的走廊里,每个人都下意识地避免了眼神交流。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一年前露露出现在毕业典礼上的样子,那是所有人上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下午一点四十分,窗外飘起了小雨花。
我和另外几个女生面对面坐在靠着墙壁的两排椅子上,是那种银色带小孔钢制座椅,跟北京南站的一样。为了打破尴尬,有人小声互相询问起了近况,无非是工作和读书,以及一些大家早已不再关心的话题。谁也没提谁恋爱的事,好像有些话题默认不应该在严肃的场合被提起似的。两点整的时候,追悼会要开始了,两个带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从一楼走上来,用一个木箱给大家分发戴在胸前的白花,白花下面有一截绿色的叶子,用楷体印上了“哀悼”两个字。我把花别好,看见露露的父母互相搀扶着从一扇关着的门里面走出来,他们很悲伤,即使没有皱着眉或者流着泪,那种令人窒息的悲伤也迅速弥漫开来。
工作人员显然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每个人的白花刚一戴好,哀乐就响了起来,露露的父母走出来的那个门框上面的LED屏幕亮了,用可笑的红色字写着“沉痛哀悼含露同学”,有些人开始了啜泣。大家自动站成两排,紧紧环绕着中间的过道,捧着露露遗像的男人从中间走过,率先进入了房间,然后是露露的父母,然后是同学们。那是一个明亮的,充满鲜花的房间,墙壁和地板是完全一样的淡黄色,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像一个精美的盒子,尽管外面雷声大作,风雨交加。
我们围着房间站了一圈,中间是露露的遗体,面色红润,祥和,丝毫不让人害怕。同学们把事先准备好的鲜花和小礼物轻轻放在她的身上,工作人员鼓励我们对她说些心里话,我也说了些,说起了我们一起去五台山春游的事情。气氛被渲染得很凝重,每个人都哭了。过了大概半小时,工作人员说,同学们,给含露的家人留一些时间吧,请大家暂时离开。于是由靠门的同学开始,大家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里。走出房间以后,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把白花放回到原先的木箱子里。我们放好了白花,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走出了殡仪馆。
天还是阴沉着,与刚才的明亮相比,室外的阴雨绵绵才像是在举行一个真正的追悼会。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短暂而真实的梦。没有人打伞,大家结伴走向地铁站。路上有人问起葬礼的时间,有人回答葬礼要回到露露的家乡去办。我想起露露父母那种空洞绝望的神情,心里紧了一下。在地铁站告别的时候,我听见有人正在对电话里的人说:“不会再下雨啦,天都快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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