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坟墓

春天里

自掘坟墓不是悲伤而是坦然，我给自己掘了一座坟墓，工程进展一大半，用尽了我四十余年的魂魄和力气。我将带着悲天悯人和横刀立马一起安静的躺下，风带来的黄土会慢慢掩盖我的躯壳，我微笑着等待着轮回的那一刻，我将重生在光辉灿烂的日子，我将微笑着蔑视曾经的世间虚伪和压榨，我还要怀着感动为那些穷苦的人们祈福。三年以后我将肉身不腐或者化为舍利，甚至像小河墓地的长长的睫毛的欧罗巴美女一样的令你窒息，我不会敲任何人的门，我站在你的灵魂最深处高高的望着你的快乐静静的带走你的痛苦与忧愁，然后留下一束美丽的花或者一把锋利的唐刀，花可欣赏刀能杀贼。

        在春雷炸响的惊诧间，也许你面对着寒山寺的大钟，或者你面对皑皑的白雪小路，黄河的冰凌已经流动，摧枯拉朽浩浩殇殇，我希望你就像一位侠士站在岸边不为所动，我希望你站在山头就像风幡下的慧能双手合十静静地呼吸这大地天间的惊蛰之气，你飘动的僧衣或者长发久久的不会落下，就像【诗经·卫风】里的描述----------“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那个童子绝不是我，而那个姑娘一定是你的身影，姑娘代表着美丽，春天如此。也许我投胎是那站在岸边观察曹营的周公瑾，当然，我没他那样娃娃脸骄横气，我更不会被东南风吹来的旗角打在脸上而感到了失算最终应声倒地，因为自掘坟墓的人是坦然的，甚至于水镜先生都要佩服我，诸葛先生得向我请教，徐庶得擦擦眼睛了……长久的辛劳和漫长的思考令我有了慧眼有了帷幄而决胜万里的能力，我的眼睛甚至能够看到一个人的一生，即便这个人只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有着杨仁般的眼睛，它就像从我眼眶里伸出的小手，那手心的眼珠早已没有泪水而是剔透般的晶莹。

        人往往在春天的时候就带着对冬天即将来临的忧愁，但也有人习惯于长久地处在冬天，就像北极的北极一样，一个永远等不来夏季的地方，他还在怀着希望在一天天等待夏天，他站在北冰洋的边缘望着大海的白色，这一站就是四十多年，他知道只有等待才能活下去，他知道等待其实没有任何结果，他还知道，虽然没有结果他还要等，等一个没有的结果也是等待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幸福，这幸福让他能够站在和北极熊一样的高度望着茫茫的黑暗……他的等待很简单，那就是过一天没有忧愁的平常的日子，没有愤怒的日子，甚至过一天没有思想的日子。但是渺茫，甚至像一只爱斯基摩人的哈士奇犬，进化到不会吼叫的程度，只有嘶鸣，狼一般的嘶鸣，这嘶鸣从不露于外，深藏在内心深处用平和气息把它压在丹田里用作荡气回肠……

        想起荷兰的红毛鬼梵高，那个为了妓女割了耳朵的潦倒画家，那个站在向日葵下沉思的人，那个站在金黄色的麦田里用一颗金黄色子弹射进自己胃部的黄色日子，他给自己自掘坟墓。想起穷困的富豪胡雪岩那苍老的消瘦的身影和左宗棠的柳树，一个南方一个北疆。想起陈逸飞死去的宁静油画上的长衫旗袍和南京总统府飘扬的红旗，想起罗中立的父亲苍老的脸黑黑的瓷碗黑黑的食物，想起埋在矿洞里慢慢死去的矿工在头盔上最后的遗言竟是几块钱的欠账单，死去的尊严令我加快了自掘坟墓的速度，我早一天随风而去我就早一天乘风而来，那时候我会带给一些衣食糟糠会带来一些舒坦的笑话会带来一些流动着氧气的呼吸的空隙，那一天我们的尸体会化成奔波的岩浆在久久的压力下一飞冲天震撼地球！我们将创造自己的美丽----------钻石、和田玉、翡翠、山泉。

        昨晚梦到我的爷爷站在村口的矮土墙边手搭凉棚望着远去的骑着自行车的十岁的孩子走向城里走向外边的世界，还有我边骑行扁擦去的眼泪。四十岁以后知道了自掘坟墓的意义，明白了一些道道，知道了一些学识。懂得越多越孤独，看得越远越不远行，会生活的人往往关注的是身边的泥土和小花而不是隔墙千里望西施得陇望蜀般的刘秀，小时候看东西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直线，觉得那一头是美丽的世界，长大后看东西是一个圆圈，还没走多远就知道了结果，可笑的是很多人在走很多人号称“圈内人士”而自豪。在经过一些非人般的磨砺和折腾，看东西成了阴阳鱼八卦图，其中奥秘竟然是自掘坟墓般的坦然和畅快，山风吹透我的骨髓，我打坐入定在华山的秃山顶上，忘记一切道术忘记一切该忘记的东西，我只记得我回到了上世纪20年代的黑白照片里，那个外国摄影师镜头下的道士执着的眼神里就是我的影子。或者就像战乱中阿富汗的难民大胡子老者，裹着头巾坐在简单的树枝床上，身后是荒凉的戈壁，他在静静的专注着《古兰经》，专注着自己的信仰，或许他在想着自己的大马士革弯刀和年轻时的阿拉伯战马还有那个阿拉伯的劳伦斯……再就是做个僧人？头陀？修士？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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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0 13:49 上传

       夕阳下，我的头反射着亮光，我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自掘的坟墓中，地平线上只有我扬起的泥土在动，就像捷克斯洛伐克的动画片鼹鼠一样的不停……不停……，终有一天一刻一秒我停下来，长长的出口气，想一想我长大的孩子我敬爱的父母我珍惜的朋友，我像电影《红高梁》里的男主角一样的躺下，不同的是他是在爱情以后身边有个女人而我只是自掘坟墓完毕，他休息一下就会站起来在红色里抱起自己的女人走向远方而我将永远的躺下去什么都不会带走，就连那把寒光闪闪的唐刀也会生锈在这里……

        我将远去，乘风而去，连影子都不会留下。

        我会归来，踏云而归，连微笑都不会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