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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中要讲的这个人,他是我初中的同学。也是我最要好的三个朋友其中之一。他是个煤老板。35岁时,已是我们那个县城,最富有、最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了。
38岁那一年,他终于有了个儿子。
“给我儿子取个名字吧?”他说,“你是大学毕业,我希望我儿子将来,也能像你一样是个有文化的人。”
“给你儿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我不懂,这不是请教你么?”
“你看这旭东名字怎么样?”
他摸了摸脑袋瓜,慢吞吞的说:“还是起一个富贵名字的好。”
我想了想,给他儿子起了个“鑫山”的名字,他看后还比较满意。
“还有什么事吗?”我抬头问他,他迟疑了一会儿。
“我想叫你现在陪我去寺庙去烧香,求菩萨为我儿子保佑。”
他烧完香磕完头,然后又找到寺庙里的主持,把一大包钱给了他。主持握住他的手说:”佛一定会护佑你的儿子的。“
他把我送回家,我下了车,他也下车和我握手。望着他喜悦的眼神,我庄重地说:“佛断定这孩子会给你带来幸福的。”
12年后的一天,他来找我,说要给他儿子过12岁成人日庆典。
“真的,满仓(他的名字),你保养得这么好真是令我吃惊。你一点也不像五十岁的人,你简直就是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是真的,我不骗你!”他几乎没有变样。
“这可能是我无忧无虑,衣食不愁的原因吧。”他说。
“那让我干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站在大堂里就可以了。”
“好的”,我为他的盛情感到愉悦。
又过了三年,也就是他儿子十五岁的时候。一天,他来我的办公室,隔老远就直呼我的小名儿:“二蛋!二蛋!”我大小也是个小领导了,他这样的称呼,惹得我的下属掩面啼笑,好不快乐。
“知道吗二蛋?我儿子考上临汾三中了!三中知道吗?”他说,“我那个村,至今还没有一人能考上临汾三中的,我儿子是首创,太给我装脸啦。我要大摆宴席,庆贺三天三夜。白天请临汾蒲剧团,点名要任跟心、柴泽民,这些大艺术家唱经典的蒲剧,晚上演好看的电影。”他太高兴了,我也被他渲染的,差一点儿蹦起了高高。
又是三年过去了,那天他来我家,“二蛋,知道吗?我儿子考上大学了,可是我不太满意那所学校。”他知道我正是那所学校毕业的,想让我从中帮忙。他说花多少钱也不在乎,他只在乎那所学校。结果他满意了,儿子进了那所学校。
想想看,他是个多么好的父亲。为了儿子,他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后来,我调到市里工作,离开了那个小县城;但朋友的情谊,并没有改变。
大概就这么过了五六年。一天,他驱车来找我,说他的儿子要结婚了,要我去参加他儿子的婚礼。婚礼上,他红光满面、好不得意。朋友们都说:他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了,只有享福的分了。
那时他六十一岁,看起来顶多只有四十多一点:浓眉大眼,腰板笔直,乌黑的头发,笑起来朗朗作声。
又是几年过去了,一天,一个人站在我面前。这个人立刻让我惊骇起来:头发灰白,皱纹横七竖八的挂满了整个脸,眼神呆滞,弯腰曲背,好像遇到了人生无法挽救的痛苦。“二蛋,是我!是我!认不出来了吧,我是满仓,是满仓!”
我看了很久,才把他认出来,是满仓。
我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在等待他给我道出,这突然发生变故的原因。
一阵长时间的寂寞,他终于开口了:
“真的,我真是太不幸了,我儿子犯了法,可能要被判处二十年徒刑。”泪水从他的眼框里滚出来,他哽咽着几乎无法说话。
是的,他真的是太不幸了。他的儿子在银行上班,是一家营业部的主任。本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富二代,根本用不着为了钱而四处奔波。谁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他竟然毫不顾忌的为了一点回扣,把大宗的资金贷出去,以致造成这家营业部几乎破产。
“只要是能减少我儿子的刑期,我愿意拿出我的全部家产来换取。”他这话我信,为了儿子他甘愿付出一切。
“可是法院是不讲情面的,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的,是的,我想好了。要是法院真的判我儿子二十年刑期,那我就在家等我儿子回来。”
他走了。
他出大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次我真的是爱莫能助,看他这样子,我也很难过。他儿子从监狱回来时,我的朋友已经是个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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