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寻了间茶馆等一个姑娘。茶馆里有暖气,窗外是江淮间阴雨的冬天,风冷得在窗玻璃上割出一道道刻痕,片刻窗内不见窗外。
姑娘颓然坐下时,藏匿在外套中的冷风瞬间爆开,炸得我心中一阵寒战。茶馆里没有我爱的安吉白茶,来路不明的安溪铁观音一味的苦,茶香淡漠。
我该怎么称呼这姑娘呢?烂俗的用个字母代替吧,C——不是她的姓,只是我的目测。
C小姐出身本地望族。小城市里的望族,也就是祖上为官为商,殷实之家。C小姐得家学,聪明而且敏于人情世故,大学毕业以后,在本地谋得非常好的工作,收入丰厚。当北京的汽车牌照还只有“京C”的时候,她已然给自已赚了辆奔驰C系往来家与省城之间。
去省城,是因为时常会在周五下班以后,赶红眼航班飞北京。她有个深爱着的男人在北京。我该怎么称呼她的男朋友呢?烂俗的用两个字母代替吧,SB——姑且认为他叫史博吧。
C是我的中学同学,S是她后来的大学同学,我不认识,甚至没有见过。上学的时候,每到毕业,总是情人们分手的时候。我还记得我大学毕业的那年,晚上女生宿舍楼下的篮球场边,偶尔会隐约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哭。那时候我打十二指肠中的中指肠看不起他们,可是年纪大些了,也能渐渐的理解曾经的那些泪水。
理想与现实是一对冤家,当理想与现实一言不合,拳脚相向的时候,如果你不帮理想一把,理想十之八九会被现实痛殴致死。
大学毕业以后,C没有办法和S一起去北京,那样一个在本地颇有威望的家庭,家教向来严格,C又是家中的独身女,去陌生的城市谋生无疑是疯狂的。她希望同为本地人的S也能留下来,但S执意要离开。后来才知道,S是和另一个姑娘一起去的北京。
分开的越久,C越想念S,于是令人发指的是,她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会每个周末都飞北京一趟看S。那么多次在北京,我们只见过一次。哪年的冬天,她忽然给我电话,说就在北京,正在入夜时还能寂寥的前海畔。我找到她,她的脸冻得通红,却嗑了咖啡豆一样的兴奋。两盘烤肉下肚,和我说起她的疯狂。
那天S正好和他的女朋友去了天津——依然是后来才知道的——但是周日能回来。C小姐决定一定要在返程的红眼航班起飞前等他回来,看他一眼。无所事事的周六,我听她继续和我喋喋不休,各种美好的期待,以及转瞬而来的对未来的迷茫与失望,然后再是转瞬回来的美好期待。
我觉得这真他妈是个傻娘们。
那次见面之后,再见C小姐的时候,C小姐已经知道S的女朋友的存在,S说不会和她的女朋友分开,因为他不愿意再回到小城市生活。C小姐结婚了,嫁给了一位家中世交的公子,门当户对。
我能想象得出她结婚的原因,隐约也能想象出她的心情。没有想到的是,C小姐依然会飞北京。只是不能再那么频繁,偶尔借口加班,一日往返。
这两年,C小姐给自己找了更加繁忙的工作,直到忙的没有任何假期。偶尔,深夜的时候,她会从办公室给我电话——回去见面总是和朋友们在一起,我们所有人都仿佛像是在没有心事的学生时代一样快乐——说她的迷茫,说她对现实与未来的失望,再不会有转瞬而来的期待。
她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真的很想他。
一直以来,在所有的朋友之间,我扮演的是一枚树洞的角色,很多人会和我说她们的心事,虽然我给不出任何的解决方案。也许当一个人诉说的时候,她也并不指望能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只是需要说出来。
我听着,无论多久,顺着她说是非,骂她骂的,说她喜欢听的。然后心痛着自己的电话费。
时常这样。我总会说的是,不管怎么样,要好好活着。我总没有说却想问的是,不知道她和她现在的先生关系如何?或者,当她说她如何不舍得离开北京时,有没有想过她的先生?
后来,共同的朋友无意中说,她的先生还在蜜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应酬”了。
我不问,她也便绝口不提。
我今年特别的忙,不在北京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在青海那个午夜,银河触手可及的时候,C小姐给我电话,知道我在忙,似乎不愿意再打搅我,以后也没有再联系过我。
下午,她身上的冷风散尽以后,特别开心的和我聊天。问我最近去了些什么地方,而她今年下半年去的地方比我更多,也更远,欧洲美洲的。
一大段各地的风土人情的扯淡后,我问她,最近有没有去北京?
她说没有。S结婚了,决定和她彻底了断。
然后她继续说在荷兰看见的郁金香,可是忽然哭了出来。
我们认识二十年了,第一次看见她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