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一方妖

豆豆

朋友从张家界回来，那片云雾缭绕的湘西桃源，除了让他见识到堪与“哈里路亚”山媲美的无限风光，更让他领略到了山水情境音乐剧《天门狐仙》的别样风情。经过他再三描述，我才发觉，原来天门狐仙的故事并不陌生，她的原型有一个令全湖南人民都无比亲切的名字——胡大姐。

在《天门狐仙》中，胡大姐化身为一只修炼千年的白狐仙，与上天门山砍柴的刘海不期而遇，上演了一段感天动地的人狐恋。朋友一再用“惊艳”来形容狐仙的扮相，但是做为一个从小看《刘海砍樵》长大的湖南妹子，我对这部音乐剧却无论如何提不起兴趣。

且不说剧情的篡改，环境的变更，单说女主角名字的更换，就足以挑战我的审美惯性了。天门狐仙美则美矣，可她哪比得胡秀英那样具有湘土特色？叫一声“胡大姐”，眼前就仿佛浮现出一位开朗亲切的狐女，有着湘女的直爽和多情，不忸怩，不作态，言笑晏晏，风姿飒爽，斗得过金蟾，罩得住郎君。

胡大姐这样湘味十足的狐女，只适合出现在热闹的花鼓戏中，喜庆的锣鼓声声响起，她和夫君喜气洋洋地对唱着，“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哇”、“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罗”，这样的夫唱妇随，才能激起台下湖南观众的共鸣。天门狐仙令人感到遥不可及，只有胡大姐才是活色生香家常可亲的，她是我们湖南人民的老熟人了，很多老乡找意中人，都比照着胡大姐的美丽能干来找。

一方水土养一方妖，妖精是有地域性的。山区里容易出产山妖树精，水乡则多出产水魅鱼怪。盛产牡丹的地方，妖精自然叫“葛巾”、“玉版”；盛产菊花的地方，妖精则化身为“黄英”。神奇的是，妖精身上不仅有社会属性（人性）和自然属性（物性），还打下了地域属性的烙印。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狐仙们俨然是地方女性的代言人，不同籍贯造就了她们迥异的风格，在湘西修炼的狐仙沾染了湖南人民的勤劳爽朗，化身为胡大姐，而籍贯在浙江的狐仙娇娜则深具江南女子的温婉和娇媚。据《聊斋志异》，娇娜这一支的狐族寓身于浙江天台，这位狐美人生得“娇波流慧、细柳生姿”，更兼医术高明，知书达理，如此才貌，才引得江南书生孔雪笠仰慕不已。胡大姐这种勤劳型狐仙，还是和乡野樵夫厮混得了。

这两位都是南方狐仙的典型代表，往北走，狐狸精就不再可爱，转而为可敬甚至可畏了。在东北，狐仙和“跳大神”是分不开的，一般来说，“跳大神”的大仙们以狐仙附体居多，很少有什么狐仙思凡甘为人妻的美丽传说。东北的莽莽山林兴许会催生人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狐狸精做为自然界的一部分，所以就只可供拜而不能亵玩了。

说到妖精的地域性，最典型的当属狼外婆的中国化了。记得我第一次看《小红帽》时，觉得这情节太熟悉了，很久以后才发现，我原来是听着这类故事长大的，只是我们那不叫狼外婆，而是叫红毛嬷嬷。说的是妈妈出门在外，红毛嬷嬷来敲门，一家三姐妹和妖怪斗智斗勇的故事，如同中国所有的民间故事一样，大姐和二姐往往十分愚蠢，一早就被吃掉了，三妹则机智地打败了妖怪。

红毛嬷嬷在我们方言中指松树精，后来我又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几个版本，狼外婆在不同的地区，都化身为了当地的某种妖精，比如说在湖北神农架一带就成了“红毛野人”，而在河南某些地方，则成了“貔虎娘”，我有个湘西的朋友那里叫“老虫外婆”，意即虎外婆。
这样看来，狼外婆真是不愁寂寞的，她的同行兼竞争对手遍布宇内。人们对此类野兽型妖精的恐惧是不是暗示着，不怕动物凶猛，只怕动物有智慧，狡猾得跟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