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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看董桥采访，其中谈到：“我最近又在重读毛姆。我从十三四岁就读他，怎么读都不腻。翻来覆去读的作家就那么几个，毛姆、奥斯丁、莫泊桑、契诃夫。.......我想写得淡、再淡一些。毛姆说：写得简单和写得好一样难，我深有感触。”
这话从董先生嘴里出来，让我脑子嗡了一下。董先生之前亲口说过，“文字是肉做的”，而我很难想象一个天天吃肉的人，嘴里会嚷嚷着，我要吃的淡一些，再淡一些。如果论文字的寡淡和高妙，我以为董桥是远远谈不上的。香港真正能做到这点的，是天天吃肉的老头蔡澜。蔡先生的文字是骨做的。
蔡先生的文字，确实高明，不服不行。董桥文字绚丽，但可以删，蔡澜文字寡淡，你却一个字都动不了。他写一个事情，一场吃喝，把多余的肉都剔了，就剩下骨头。《蔡澜谈日本料理》中有这么一段：
肥婆伸头过来一秆，喊：“哪里来的！”说完捧着自己的一个大奶奶：“是不是这里挤的？”
“男人哪里有奶？”朋友说。
肥婆双手放在下阴，像在挤生殖器：“那一定是这里来的啦。”
朋友大笑后道：“老板娘，你整天在女儿面前讲这些荤东西，不小心惹得她兴起，给客人吃掉！”
“谁敢动她一下，我就这样！”她举起发亮的大菜刀，大力斩下，一条大罗葡干给她砍成一半，然后她切切切，一连数刀变为薄薄地几十片。（肥婆小料理）
《肥婆小料理》的这段文字，用的都是极简的动词，形容词几乎没有。但就三句对白，三个动作，一个老年肥婆的形象一下子就出来了。你会觉得这肥婆不仅肥，而且肥的粗俗，肥的有趣，肥的爱女儿。尤其最后一段，一条大罗葡干先对半一砍，再薄薄地切切切几十片，蔡先生写动作的连贯程度，那种画面感和声响，让人羡慕得发指。
“肥婆伸头过来一秆”这句话，也写得不知道多么高妙。“杵”这个动词用得极好，而动词用得好、音节感强的，大部分都性格开朗豁达。写月下开门用“敲”，写肥婆伸头用“杵”，这种对动词音节的敏感度，读着就让人开心。看蔡先生吃肉夹馍，嗷呜一声一口吞下，嘴角还滴着油。写东西也有种呼哧呼哧的声音。70多岁的胖老头，对生活那么的热爱！
至于董先生嘛，好像被钉死在老民国的棺材板儿里了，没什么生气。他的书，装帧极漂亮，纸张也极好。可是文字么，不光是肉做的，还是块肥五花，像一碗不加盐的猪油拌饭一样，不知要多少年的文字饥荒才能吃得下。我觉得董先生好像把情趣寡淡和文字寡淡弄反了。
如果董先生能常常在街头下下棋，少钻钻书斋，文字应该能更有点生气。老头儿还得像蔡澜一样，胖点儿好。写的时候心宽一宽，文字也就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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