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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村庄记忆 黄河怒吼着冲下千米龙漕，决然向前，没有回头的丝毫留恋，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在黄河边上有不少村庄，一排排土窑洞坐北向南，一户户农家挂着花门帘，木头与纸质的窗户贴着窗花，一只老猫忽然窜到院边的树上，吓跑几只麻雀，老猫一定偷偷吃吃地笑：“胆小鬼，不知玩耍”。这一切发生在瞬间，没有人看到，就连坐在窑洞前晒太阳的老汉眯着眼，也只吧嗒吧嗒地冒几口旱烟。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污染，只有农家的静谧，几棵老槐树裸漏着树根，空着胸膛、举着高傲的头伴着村庄，千年依恋着黄河。百姓们听惯了黄河咆哮的声音，习惯了冬季呼啸的河谷风，看惯了裸露的岩石和黄色的河水。人们种地为生，靠天吃饭，地也贫瘠，少有江汉、临汾、汉中平原一样的肥沃，大都在上坡上开采的土地，老百姓说：“这地，跌死松鼠摔死蛇”。遇年景差，天旱，种下去的种子都收不回来。就是要饭也没有人怨愤自己的家乡，更没有人抛弃自己的家乡，生死不离守望黄河。 村里没有球场，也无歌厅。百姓们偶有娱乐，就在冬季圪蹴在打麦场的麦杆堆下，汉子们用白毛巾包着头，腰里再缠一根或红或白的腰带，不为好看只为保暖，围成一圈吹鼓手，简单地一件铙、一尊鼓、两杆唢呐，四人就组成一个乐队。迎着冬天白花花冷而无色的太阳，空中飘舞着棒子叶忽上忽下，刺骨的寒风呜呜地冲向山崖。嘹亮的鼓声、唢呐声就在这时候响起，飘过黄河，传到黄河对面秦的帝国。村庄安家落户的一群鸽子也被惊起，咕咕咕地划过村庄，又悠闲地落在种过的地里，漫步寻找食物。村民们不会鼓掌，不会呐喊，好就大喊一声：“再来一段，要听黄河滩打雁”。一曲从古传到今的唢呐曲没有乐谱，没有文字记载，靠的就是百姓的喜爱，口授心传，千年以来依然演练地声声酸楚，吟吟咽咽。 有年轻的要结婚了，全村动员，老少都忙，头三天就杀猪宰羊做席，厨师也是土把式，但做出的白丸子、炖肘子可让你在五星级大酒店也吃不到的美味。孩童也忙，挨家挨户借被子，拉家具，村妇怕人笑话，捡最新的最光鲜的被子借出，但绝不忘在被角用圆珠笔写上自家的姓或娃儿的名字。妇女们剪花裁纸贴喜字。老汉劈柴扫院烧开水。最有发言权的是总管，不但要组织大家干好活，更要接待亲戚朋友周全到位不落闲话。等到新媳妇娶回来，没有盖头，只有羞涩。踩着撒着麦秆的小路一直走到搭好的帐子底下开始典礼。孩子们的祝福声露骨粗野 “新媳妇、脱裤子、晚上就美一阵子、过年要个胖下子。”典礼、拜堂、撕窗花、过程一样一样走完开始吃席，端盘的汉子按照顺序上菜，必须的先往上席端。偶尔喝几口酒就来了兴致，端着盘跳板凳，一个一个又一个，就像赛马场上的马跨越障碍，以盘上汤汤水水的席不撒为高手。鼓手们操起家具吃一阵吹一段，曲调悠扬动听，高昂悠远，充满喜气洋洋。迎亲的和送亲的分别在窑里围桌坐下，帐下席面次序按辈分不能乱，上席一定要舅舅坐着、姨夫姑父陪着，然后是姐夫妹夫组成。小孩们争着抢着捡好吃的不停往嘴里塞，大姑娘小媳妇半推半就不肯入席，主家必须尽让多次，也就客气地吃开了。吃完席，总管大喊一声“提壶”，结婚的程序就过了半。闹房是年轻人的专利，各种节目充斥着原始性的直观表白。新娘子好不别扭，但又没办法，依着大家的馊主意，该露的露出来，该捂的捂紧点，不能让大家在以后说长论短。 第二天后坐，未走的亲戚，送女的、还有一村一院帮忙的，再吃一顿，主家千劝万紧让，总想让大家吃好喝好。总管消闲了，美美地吃着喝着，嘴里念叨着“吃一席饱三天”。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新郎新娘回门了，主家站在院畔直望到看不见身影，从裤腰抽出烟袋，点燃，圪蹴到墙根下，盘算着又该人多少饥荒。老婆子依然忙着收拾送还借人的家具，嘴里一个人念叨着“娶媳妇盖厦，提起害怕。颠轱镂倒马勺，还不知娶回来的是牙牙是娘娘。哎！”。 腊月，尘土飞扬了多日，好不嚣张。终于下了一场雪，白茫茫一片，山也白、地也白、就连河也白，年味重了，好几个老汉别着烟袋在麦秆墩前坐下，你撂一句，他接一句，无边无际胡扯，终归说了一句“哎！年年难过年年过啊”。 年味重了。 年轻人有着各种套兔子、抓野鸡的好办法，只用几米铁丝，一把木棒，天天吃野味、喝酒、听房事、讲笑话，年纪稍大的说：“胡拦蒿”。 新娶的媳妇从院畔走出来，光光鲜鲜一身新衣服，没有目的地在村外转悠。忽然一声叫驴撕破嗓子的叫声划破山村的静谧，几只雀儿叽叽喳喳扑棱着翅膀从酸枣树上飞起，新媳妇吓了一跳，打了个寒碜，扭头往村里望了一眼，只有一个老汉拄着木棍挑了一担水悠闲地王家的方向忽闪忽闪走去。几只乌鸦呱呱地从高空掠过。 还是出过门的年青人高兴滴了不得，拉上毛驴到河滩，把毛驴一打扮，扎上红花戴上笼头，别上红婴，披上毡毯，让旅游的人照相哩，庄稼都不种了，一年收入不少，张姓老汉也是活络人，一把抢过娃手中的毛驴缰绳，“年纪轻轻就不想干重活了，这营生是老汉干的活，你想别的生意吧”！ 黄河没有理会这场婚事，依然咆哮着，咆哮着，向前，决然向前，没有一丝想回头的意思，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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