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恋爱时,我们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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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河北
初涉爱河的人们大都将吃视作可有可无的事情。

      也是,无涯的时间旷野里寻找,茫茫的人海中打捞,惊鸿一瞥两厢难忘,已是万幸之至。俩人再斟酌、试探、互相释放好感,并准确接收讯息,步调一致地靠近彼此,谈起恋爱。整个过程务必要全心全意神经绷紧,哪里还有动脑筋琢磨“吃”的功夫?

      或者吃,只是换个方式,换个场所交流爱意。
      饭桌上,你用痴迷眼神灌醉我,我用呢喃细语喂饱你;你赞美我的嘴唇,我就隔着空气与你接吻。此时,要的是灯光够晕黄,气氛够暧昧,至于食材怎样,味道可好,没人放在心上。
      有的人,更是害怕自己暴露出不那么文雅温柔的一面,宁肯回家后吃碗泡面充饥,也绝不在恋人面前大啖那条秋刀鱼。要剔骨吐刺的东西,多面目狰狞啊,饿肚子事小,失形象事大。

      所以这个时候的“吃”,大都是点到为止。

                                                                初恋·冰淇淋

      你一定还记得自己的初恋时光。是高中临近毕业的夏天,沉闷炎热,低气压盘旋。每天在题海中抬起昏沉头颅,用余光看那少年一眼,便觉得心头甜蜜酸楚,十分满足。你们又都文艺矜持,偷空传递的纸条,两句诗词一首歌,含蓄缥缈,像云端上过招。吃?恨不得吸风饮露才好呢。

      唯一被纳入恋爱盛宴的,是冰淇淋。十多年前的冰淇淋,种类稀少,口味单调,由男孩子买来,递到你手中,是化解你们独处时尴尬的好道具。你觉得自己撕掉包装纸的声音很刺耳,有点局促,而且天气分明太热了,冰淇淋融化在手上的速度远远超过融化在舌尖的速度。你觉得黏黏的,不很舒服,但又不知该拿它怎么办。

      现在回头看,觉得实在好笑,那个小女孩怎么就那么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不敢将纸揉成一团,不敢大口吃掉冰淇淋,不敢咧嘴大笑,不敢疯跑。不敢不敢不敢。他会不会觉得你很无趣?也许。但那飞速化掉的冰淇淋却浸没心脏,带给你最初的甜与凉,就像日后你再也没遇到过,像那个夏天那么亮的星光,与那么好闻的青草香。

     如同冰淇淋只存在于炎热的盛夏,初恋的生命也只维持在懵懂的青春。夏天过完,冰淇淋与爱情一起走远。

                                                            热恋·鸳鸯火锅

      你渐渐成长起来,上了几年学,去了一些地方,看了不多的书,笑容与心态都更从容。

      你依旧喜欢女孩子温婉良善的性格,但要内心沉实有力,不介意露齿大笑,坦然接过路边摊的烤串儿大嚼。有事情需要自己做,那就好好去做,做好了是分内之事不必夸耀自己是女汉子,做不好多琢磨琢磨,不撒娇抱怨推给旁人。

      你依旧保留阅读的习惯,但不一定要在清茶微风芬芳阳光的书桌上,经典的篇章,只要有电子版本一样存到阅读器中,好随手打开来看。你越来越相信一句话,对一件事设限太多,一定不是真的喜欢。读书也是如此,它是生命中自然而然的习惯,而非为了标榜自己的华丽标签,要舒适书房微风阳光,即使具备了这些,也不一定会沉下心去读。你依然为美景惊叹,为好电影哭泣,为十几年前击中你心的曲子着迷。但更让你挂心的是父母的身体,该做的事情,工作的成绩。

      你依然会在下雨的黄昏,不开灯坐在阳台,看城市的明灭灯火,辨认雨幕中霓虹的颜色。但也会打通好友的电话,问她雨天膝盖还痛不痛,并给一个自己新听来的偏方。

      这样的你不再喜欢云端上的爱情了。你遇到了一个人,他既可以跟你牵着手听雨声闻花香,也可以讨论早市和晚市的菜价有何不同,他既是旅行中绝佳的摄影师,也是生活中勤劳的修理工。
你自然也不再喜欢短暂香甜的冰淇淋,你喜欢上另外一种复杂的东西,鸳鸯火锅。

      一边是清醇洁净微沸不惊的洁白,一边是麻辣鲜香翻滚不停的红艳。就如同你此时的生活,一边是清风明月的玲珑心思,一边是滚滚红尘的生猛俗世。也如同你们,从开始你涮红我涮白,到后来我尝尝红的辣,你试试白的鲜,从最初的个性鲜明各自不让,到后来的互相包容彼此影响。所以鸳鸯火锅吃到最后,很少有红依旧红,白依旧白的,多半是颜色混沌,滋味交融。你觉得乱了吗?不,吃过的人都晓得,最美味正是此时。

      而那鸳鸯锅的形状——太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有的自然及人事都包孕其中,简直活脱脱就是你们爱情的隐喻啊!最初当然就是一男一女,如八卦中的乾与坤,渐渐地,不得了了,你们,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朋友,辐射交叉,衍生孵化,你们在一起多久,这个如太极般运行的圈子就会存在多久。如果你在其中如鱼得水甘之如饴,那么,你们就可以永远共用这口锅啦。将熬煮许久的爱情永久保存到一鼎一镬中,说起来才是相爱的终极目的吧。

                                                           婚姻·开水白菜  

       经历了一道道波澜,终于,彼此的荷尔蒙、多巴胺、肾上腺激素,等主宰爱情的物质都稳定下来。你们不再费尽心思给对方惊喜,也不再因为对方的举动心跳得不合逻辑,都已经以不加修饰的面目存在于对方眼前,而还没有相看两生厌,那么恭喜,你们可以完成相爱的终极目标——结婚了。

       童话中的习惯表述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但这怎么能骗得过生活中精明的男女呢?早有贫嘴的人为他们编排了之后的故事,据说公主在日后的生活中要学习的有:《婆媳相处之道》、《育儿宝典》、《防小三手册》、《做最好的女主人》,等等等等,刻薄是真刻薄,现实也够现实的。

      虽然我自己并无妥善经营的经验,但总觉得,这些来自外界的侵扰并不是真正消磨婚姻或者说爱情的东西,就像杨绛先生在百岁感言中说的:“世界是你自己的,与他人无关。”作为人生境界,这句话我们大概还参悟不了,可把它换一下,“婚姻是你自己的,与他人无关。”倒是很有道理。能长久稳定又不乏温情的婚姻,大概并非永存琉璃世界清净无尘吧?它们的好,应该是它们本身质地的好。
就像一道菜。

      有的地方称之“白水青菜”,有的地方呼其“开水白菜”,两个名字相差无几,听起来似乎都不能引起人的食欲。但真正的食客却了解,这道听起来寡淡平庸的菜却是极其费工夫以及考验厨师功力的,自然,做好了的话,也是极美味的。

      青菜与白菜,是自然界最常见的菜蔬,都容易得到。而白水与开水,听上去也都简单至极。但要真的以为是白水煮青菜,或者开水灼白菜的话,就大错特错了。这道菜,妙就妙在它极简中蕴藏着极繁。
      简自然是它的名字以及卖相,繁,则是这“白水”或者“开水”。据说要经过熬汤、扫汤、吊茸三个步骤。
      熬汤是我们熟稔的,像高汤的做法,将母鸡、猪骨、火腿等物打理干净,小火慢熬两个钟头,为使汤清,中间不可开盖或者翻动,一次也不可,熬好后取出汤料留下汤水,即成。

      扫汤则很多人闻所未闻,行家指点,要鸡脯肉一大块,细细剁成白色肉糜,讲究的厨师自然是手剁,但如果有料理机,也是可以代替人工的,剁好的肉糜盛在碗里,搅入蛋白,打匀,接着就可以扫汤了。将刚留下的汤水煮沸,边倾入肉糜边轻轻搅动,不大一会儿,肉糜粘附着很多骨渣浮上汤面,捞出,即可。做完这个步骤,原本就澄亮的汤愈发清澈见底,功夫到家的还要再扫一两遍,务必使汤接近“开水”的清澈度才好。

      最后一步就是吊茸了,茸即扫汤过后的肉糜,粘附了骨渣微粒,变得絮絮茸茸的,将它们装入洁净的细布袋中,再放回汤里,小火熬上一小时,释放鲜味,熬好后提出小袋,过滤汤水,放凉,这才得到两碗清鲜澄净的“白水”。

      剩下的工序就容易得多了,取白菜心一个,剖成两半,浸在“白水”中上笼蒸熟,端上桌来,即成一碗大致过关的“开水白菜”。

      仔细回想它的制作过程——倾其所有献出好料,经受过高温浓烈的翻滚,也耐得住平静小火的微温,及时扫净过程中的渣滓,再细细释放内里的鲜馨,最后才得到素净又雍容、清淡又讲究、软润不争又让你难以忘怀、鲜甜适口又得来不易的,一碗好汤——与表面寡淡实则温情绵长的婚姻多么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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