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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八岁的蛋子昨晚吃了两个饼子，那球饼子不好，就两张干皮，还不放油，蛋子的肚子大半夜就呱呱醒了。蛋子熬到火车的轰鸣声过后，就再也熬不住了。火车过后天就快亮了。蛋子先是假装着吼了串梦话，见师傅没动静，就把两条模特腿搭在了师傅身上。
师傅也不含糊，抱紧模特腿就打起了呼噜！
哎，师傅这人用蛋子的家乡话说，就是个抠屁股嗦指头的家伙。嗯，师傅也没办法，生了个小棉袄，还想养个带把的，师娘也争气，一下生了俩把！好么，这下师娘没法儿去出干活儿了。恰在这时，师傅他爸又得了什么，什么，对了，是脑血管堵住了，住了半年院，说是看好了，球，骗人！师傅用木龙骨给他爸做了条拐杖，他爸柱着拐杖都不会走路。
这时，蛋子的肚皮被饿可了劲往床板上拽。蛋子一急，从师傅怀里拔出模特腿，倏忽，钻入了师傅的被窝。蛋子蒙住师傅的脸，深呼吸，再把这口气往下憋，但这股气一过肚脐眼就开始往回返。哎，我记得前几天我们住桥洞时，那屁嘟嘟滴，一夜都不断头儿。想想可惜，要现在能借十来个屁过来还愁师傅不醒？住桥洞那几天师傅还大方些，吃饭时还知道问他句，饱了没？但是，自从他们被一伙人赶出桥洞，住进这间一天十五块钱租来的地下室后，师傅吃饭时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这地下室住着，除了不放屁，哪儿都不好，铺的，盖的就和河里刚捞出来的蛤蟆被子似的。吸气儿憋屈，出气也憋屈，说实话，还不如那桥洞好呢！桥洞虽好，但那帮人不让住了，还在桥洞下焊上了水泥锥子。那水泥锥子，滑溜溜冒出个寒森森的尖儿，像是要扎破谁的胸膛。
这都怪这家主家，以前他和师傅都是住在主家的。以前那些个主家基本上不来工地，就算来，也是溜儿一圈就走，嫌味大；还有个别女的，只戴着口罩从门外探进脑袋瞄一眼就逃了；都说甲醛呀，笨呀，能致癌。
可这家主家却是说什么也要守在家里。师傅在私底下骂过，败家玩意，就这烂球板板子、面面子和水水子还用欧洲和小日本的货啊！现在，咱那村里就有造这些烂球东西的厂子！
蛋子不服气，说，人家说她买的那个胶粉一盒五十多，环保到能拿出来就直接吃！我不信，偷偷试着吃了一口，真没味，也没有拉肚子！师傅讪笑着说，那胶粉就是粉面子么，不过，比你爸打凉粉的粉面子纯些！你爸打个凉粉能卖多少钱？蛋子说，以前是一块钱二斤，一个凉粉能卖三十来块钱。现在东西涨了，一个要卖五六十呢！师傅怂着肩膀笑，说，不错，你爸那是没本买卖，干两天就能挣它一盒三两重的胶粉！
凉粉。凉粉。鏊子放炉子上，厚厚地倒一层油，把一寸来方的凉粉块放油里，再填些蒜苗，啊呀，吃一口，你就知道活着的滋味了。蛋子想着，又转了身，正要把他那双能蒙倒牛的臭脚放师傅脸上。师傅却噗通跳了起来，蛋子吓得打了颤，连忙用被子捂住了脑袋。师傅边套衣服边说：“蛋子，不早了，起！”
蛋子舒口气，哈欠连天地起来了。
师傅照例塞给蛋子一块钱，蛋子跑出院子，穿过巷子，跑啊跑，终于赶到了馒头摊前。蛋子从簸箩里抢了个馒头，塞进嘴里，把钱递给摊主，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馒头。这比鸡蛋大点儿的馒头一块钱才能买三个，又虚，吃多少也不顶事。还是家里的馒头好，最小的都比城里人的饭碗大。任你多大个肚子，吃到两个半时就再也吃不动了。
蛋子又吞了半个馒头，师傅才赶上来。师傅瞥一眼蛋子，继续向前走去。蛋子追了上去，师傅一般不吃早饭。
蛋子放了半桶水，往桶里倒了一袋腻子粉，弓了模特腿，绰起木龙骨，鳖了气，咬紧后牙搅拌了几下，就觉得那口气鳖不住了。蛋子松了气，不服气地盯着木龙骨，想，自家那种在山尖尖上的棒子他也往回扛过，棒子装蛇皮袋里，墩实了，嗨一声，一袋棒子就上肩了。然后整个人被那弯来绕去的羊肠子路催啊催，催到腿软了，一袋七八十斤重的棒子就到家了。
蛋子又搅了几下，喘息着想，不行，不行，一直搅人吃不住，这根木龙骨至少有两袋棒子加起来那么重！蛋子歇一阵儿，搅几下，搅到全身软了，胸口像有条兔子跳时才调好了腻子。蛋子趴在水龙头前抿了口自来水，一股儿凉跌到了肚脐眼。蛋子拾起刮板开工了，喝水虽然也能扛饿，但上回公厕要十多分钟，太麻烦。
那会儿，男主人和师傅说，他家卫生间的顶落了，让师傅给吊一下。他和师傅吊好了卫生间的顶，男主人用钢尺量了下边角，说，好，真好，误差只有一毫米！男主人让出他们师徒俩，边锁卫生间的门边说，我家剩下的这些活儿可以放心交给你了。此后，主家用完卫生间就会随手把门锁上。他和师傅就只能上公厕了。
蛋子暗自观察过，主家那条白色的长得不像狗的狗从来不上公厕。
蛋子捱到一点多，见女主人抱着那条白色的长得不像狗的狗出了主卧。蛋子甩下手里的刮板，奓起耳朵等着女主人喊：“嗳，那谁，这不是饭钱啊！”但女主人却抱着狗径直出了门，转到了房后。这饭钱主家本来不想给，师傅也不会说话，鳖成关公脸一个劲地说，不行，不行，才争来顿午饭钱，还是一天给一次。蛋子跟着师傅干过几家活儿了，那几户人家都是一开工就会先付给师傅一千块元饭钱，还说，要不够了言语一声！
蛋子连忙把香肠揣进裤兜里，又捞了瓶狗肉罐头捂在怀里，拾掇好床跑出来了。蛋子递完锤子，回到客厅，掏出怀里的狗肉罐头放在鼻尖闻闻，吞吞口水，又揣了进去，还是吃香肠吧，他隔着裤兜摸摸香肠，想，还是都留给妹妹吧！
蛋子刚捡起刮板，女主人就抱着那条不像狗的狗回来了。女主人朝蛋子笑笑，开了主卧的门，移开床垫，掀起床板，拿了瓶狗肉罐头，拆开了，倒在手心，捂在那条不像狗的狗嘴上说：“宝贝儿，饿了吧，来，吃点！”不像狗的狗爱理不理地歪过了头，女主人和蔼地笑笑，又用兰花指优雅地剥了根香肠说：“宝贝儿，一上午了总得吃点儿不是！”不像狗的狗爱理不理地歪过了头，女主人和蔼地笑笑，抱起狗，关了门。
蛋子歪着头，呆呆地看着门，笑了两声，突然又想哭。
师傅顶不住了，在次卧里踅磨了几圈，扯了下领口，挪到主卧前，敲开门，就着关公脸要来了饭钱。
蛋子被狗粮噎了喉咙，他一只手拨弄着碗里的面，一只手捏着狗粮。蛋子想把狗粮踩扁又捏圆出口气，又怕万一主家发现狗粮和香肠丢了。哎，城里啥东西都贵，就像这面，只有几筷子，就要八块钱一碗，八块钱要在老家能吃两天半呢！这一罐狗食怕是也要好几块呢！
蛋子刚把心放好，师傅和女主人就出来了。师傅燃了支烟，带着哭腔说：“你拿你姨家的……”“拿了！还在我被窝里捂着，我这就拿去！”蛋子说着跑走了。
女主人大开了门，时不时看看门口瞧瞧手机。蛋子师傅闷不作声地抽着烟。一个多小时后女主人沉不住气了：“别是拿着钱跑了吧？”
“我们住得地方远，每天坐车一来回顺顺当当也得四五十分钟。”师傅话音一落，蛋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蛋子边用胳膊肘儿抹汗边从怀里掏出狗粮和香肠递给了女主人。女主人皱着眉头说：“就这？”
蛋子说：“我饿，拿了两根香肠，吃了一根，让我师傅直接还你钱！”蛋子说完期待地看着师傅。
师傅说：“是你姨的钱丢了！”
“钱，多少？我没拿！”蛋子想了想又说：“我找香肠时确实看到床头里有很多钱，但我没拿啊！”
“真没拿？”师傅问。
“我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钱，吓得要死，哪里能想到拿啊？”蛋子说。
“孩子，你现在要把钱还给姨这事就算了了。要不还，别怪姨翻脸不认人！”女主人说着就要打电话报警。
“到底拿了没有？”师傅问。
“没拿！”蛋子扯破嗓门喊道。
“好，你等着！”女主人气呼呼的报了警。
五分钟后，女主人家来了三个民警。民警看了看现场，开了床头门，问：“您家丢了多少钱？”女主人指着钱说：“我明明记得这钱都是成梱的，可现在有一捆开了，少了多少我还没数。”民警戴上手套，点了了钱说：“这是一千八。”
“那就是丢了八千多！哎呀，邻居们都说，现在的工人烂得很，干活得看着，我还不信！你看现在还真让他们说准了！偷吃了多少东西就不提了，这还偷上钱了，了不得了！”女主人盯着蛋子哭诉道。
蛋子憋红了脸，气呼呼地睥了眼女主人，扭过头，有节奏地点着脚尖。
民警们相互望望，说：“现在还不能这么说，您要确定钱丢了，我们上报刑警队让他们立案侦察。”
“这样啊？”女主人想，他们把我家里弄得跟垃圾场似的，还是先让他们把活儿干完再说！女主人正要开口说话，男主人回了来。女主人扑上前去一五一十的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这样啊？”女主人想，他们把我家里弄得跟垃圾场似的，还是先让他们把活儿干完再说！女主人正要开口说话，男主人回了来。女主人扑上前去一五一十的说明了事情的原委。男主人听完后，说：“哎呀，你也太冒失了！事情是这样，昨晚我爸说他想喝普耳茶，恰巧我手边又没有现金，只能开车回来拿了，拿了一沓，封条开了，当时也没在意，不曾想事情竟然闹成这样！”
蛋子听男主人说完，突然想哭，却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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