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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华于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山。山是酉华的大背景，是基调，也是酉华的载体。人也好，物也罢，都依附其上。山就是酉华的骨相，抽去了，皮相也就没了。 酉华镇在青阳县的东部，隔着山，那边是南陵和泾县，彼此水木相接。 在老一辈人那里，酉华是很偏僻的老山里！老山里在本乡语言中，是深山里的意思。事实上，酉华就是由无数的山堆出来的。下318国道过石安桥面山而行，便是去酉华的方向。沿着公路走，山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直至完全进入一个由山包裹的世界，酉华的腹地也就到了。在时间的过去式里，酉华是化外之地，而于酉华人自己，那是他们的桃花源，是他们不受打扰的小世界。现如今呢？这点地理空间上的隔阂早已不存在了，已被发达的道路交通消除，现在想去哪里，也就一脚油门的事——哪怕是一个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 酉华的民风与酉华的山一样纯朴，亲和、包容。即便是一个外乡人来这里，也不会有异地的陌生与冷寂，到处皆能感受人情的温度。我喜欢在陌生的地方随意地瞎逛，不带目的，仅仅是为了享受那种融入与闲逸的感觉。我从过往得来的经验，这种无目的地闲逛也是一种很好的阅历方式，会触及到一些当地最自然最本真的东西，或意想不到的收获。我在酉华遇见的那些老人都很宽厚，与那些遗存的老物件、老建筑一样，很让人温暖，自带古风的遗韵。也可以随意走进一户人家，尽可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向主人续一杯水。主人大多也很乐意陪你，聊一聊当地的风土、年景，说说地里的出产。可没有推销的意思，纯粹是自家来客了，炫一炫自家所出，让你也觉出他们那里的好，跟他一样相信，这是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 我很赞同“近山者仁，近水者智”的说法。长期生活在山里的人都很善良，做人做事讲求实在。与山打交道久了，就有了山的禀性，一是一，二是二，不欺不诈。有人说山里人倔，这应当是一种误解。倔也是一种坚定，一种对认知的坚持。不是吗？山从不与人争持，却从不改变它的承受与付出——默默地存在，倾其所有供人获取。在人与山相对的时候，人也会变得沉默。山的沉默，能使人感到雄浑厚博，值得依赖。人学会了沉默，是懂得了谦卑。那些依附于山的树木、藤蔓、花草、果实，以及各种的动物、植物，它们也学会以最诚实的生命姿态呈现——努力，奋争，收获；天不欺人，人不欺地，地不欺万物。 酉华的山土层一般很薄，除林场外，都少有高大乔木。但这不代表它穷乏，它体下的蕴藏是别处远远不及的，那些储量巨大的石灰石、方解石和白云石，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宋冲的山盛产另一种宝物——页岩。灰黑色的页岩层清晰，顺着天然纹理凿一凿，就能得到大块大块的匀整石片。在物资匮乏、交通不便的年代，宋冲人就地取材，把它制成瓦片覆于梁椽上，椽下就再无风雨之虞了。想杜甫当年，也只为屋上几缕遮阴挡雨的茅草，为南村群童所欺，皆是老先生错投了地方，若于宋冲，也当不必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未作精心裁制的石瓦看上去很粗劣，但经济、实用。石瓦的厚度与细密的质地，使它具有更好的保温隔热性，山里人喜欢。那些保存下来的旧房屋依然坚固，黄泥墙，石片瓦，已是宋冲的一道风景。借着山势俯瞰宋冲，成片的石瓦坡面鳞次栉比，杂乱又有韵致，满是原始的意趣。石瓦沉实，雨点落在上面没有恼人的嘈杂与急促，丝丝滑滑。瓦与雨的交流是老者谈心，恋人耳语，细细地，触碰人的心尖。这时，檐下人会感受到别致的安稳与妥帖。不妨再泡一壶宋冲的白茶，氲一氲稍显空旷的寂寞，自然的清趣也就有了。 酉华的山安排得确实有点密，山与山的中间空地也少有富余。好不容易得一空处，又会为一些无中生有山头挤占。那些独立于盆地间的山头，一尊一尊立于苍穹之下，极度张扬着桀骜不群，把原本不大的空谷空地，搞得更为逼仄。这些“窝头”状的山头，很像一个个倒置的甲骨文“酉”字，上尖下平。酉字的本义是酒器，酒意是后有的引申。甲骨文都取法于形，心想二酉的大、小酉山也是这个缘故了。这符合古人命名的习惯。 山跟人是一样的，都自带体气。每一座山，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地理气息，这种气息源自于它的质地，它的富藏，以及寄生于其上的万众生灵。在酉华，每到一处我都会深吸一口眼前的空气，试图辨别，空气里是不是有着与别处不一样的气息。是的，朝华的果香，花园吴家的药香，宋冲的茶香。嗯，还有青檀的芳香。二酉的“檀公古树”传闻已逾千年，那应当是青檀树中的老祖宗了。当地《董氏家谱》记载：“祠前有古檀焉……父老相传，是树荣枯，足以观村人之兴败焉。”老树千年，自然有了灵性。当地人凡节气更迭，红白大事，都去拜一拜千年古檀。有人说这是不足信的迷信。但我更相信，这是历代董氏族人与古檀长期相处比较中得出的经验。从生物学的角度看，也体现着人与环境的共生共荣。酉华盛产青檀，是良木，稀有珍贵，茎皮、枝皮是制造宣纸的上等原料。 靠山吃山，酉华是一个。
来源 | 池州日报 作者：曹其明 图片来自网络、池州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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